天色将暮,义军新营尚未完全安顿,外头荒村狼迹遍地,难民如潮。
前几日粮车连续失窃,哨兵都紧绷着神经,夜夜守营,防贼亦防匪。
那夜风高,营中一片昏黄,婉婉亲自点检新进药材与布匹,回帐时已过戌时。裴琳一整日跟着她巡视,嘴上虽不甘,却也强撑着不肯示弱。
“好累……”裴琳坐在帐外的小台阶上抱怨,见身后那辆运送干粮与药品的大马车无人看守,竟倚着马车边攀了上去,说声“我就歇一下”,竟蜷着身子睡了过去。
婉婉本想唤她,却见她熟睡模样竟有几分孩气,思及裴玄近日也常说她娇纵难驯,婉婉只轻轻盖了件披风,未惊动她,便转身离去。
深夜三更,突有急促马蹄与喊杀声破风而来。
“不好了——物资马车被劫走了!”
有兵卒狂奔来报,声嘶力竭。
婉婉闻言脸色骤变,当即回头:“裴琳在那辆车上!”
话音未落,她已跃上马背,抓过一张长弓与箭囊,脚一磕马腹,毫不犹豫地奔出营门。
夜色深沉,荒道两旁是低矮灌木与碎石坡。前方隐约见得车辙与尘烟,远处几道黑影扯动缰绳,正欲将马车推往山间密林。
婉婉弓身伏在马背,心中一念疯长:“不能再错过一次……这次,我要亲手把人带回来!”
她急策而上,口中高喊:“住手!放了她!”
喊声惊动山匪,几人抽弓便射,一箭擦过她耳侧,险些划破面颊。她不惧,反倒纵马更近。
马车上传来一声惊叫,是裴琳。
她身影跌跌撞撞地从干草堆里探出身来,泪眼模糊,满脸惊惧:“婉婉——救我!”
婉婉翻身下马,拔剑朝车侧冲去,单手高举火把欲吓退山匪。混乱中,她见裴琳正勉力伸出手,赶忙跃起去拉她。
两人指尖相触之际,婉婉猛然感觉上方一凉。
一根箭矢带着死亡的气息,破空而来,直直朝她胸口袭来!
一瞬之间,她几乎来不及转身,只能用身体挡住裴琳。她想:若今日死在这里,也算还了某些亏欠。
可下一刻,一道黑影如闪电般飞掠而至,沉喝声自风中爆开:
“婉婉——小心!”
长剑出鞘,剑光闪处,虽断箭未果,却稍偏其势,箭仍不偏不倚,深深刺入那黑影的左肩。
“——裴玄!”
婉婉惊呼。
裴玄咬牙不语,一手揽过她与裴琳,将两人护在身后,右手仍稳稳执剑,面对山匪毫无退意。
山匪见主帅在场,且义军后方已闻风而至,心知不敌,忙惊惶四散而逃。
四周终于平静。
裴琳瘫坐在地,脸色如纸,眼里尽是震惊与羞愧。
婉婉则手忙脚乱地按住裴玄肩上的箭伤,想撕布为他止血,却又怕动作不慎加剧伤势,急得眼眶发红。
“我……我来迟了。”裴玄低声说,语气却轻如呢喃。
他望着她,唇角微弯,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自责。
“你来得刚刚好……再晚一刻,我便……”她嗓音颤抖,却说不下去。
裴琳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怔怔出神。
她原本以为婉婉的温柔只是手段,是为了讨好表哥;她原以为表哥的信任只是暂时,是出于职责。可此刻她明白了:
那不是客套,也不是怜悯。
是裴玄甘愿负伤,也要护她周全。
而那女子,竟在千钧一发之时,毫不犹豫地为她冲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