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稳地驶离这所金门城最顶尖的公立精英高中,汇入喧嚣街道。
夕阳在码头波光粼粼的河面上跳跃,刺得她眯起了眼。
当车子驶近那片熟悉的的街区时,岑碧筠忽然开口,“停一下,陈叔。”
车子在福记饼家陈旧的招牌前停下。
岑碧筠下车,黑皮鞋踏过常年湿滑的唐人街石板路,走进弥漫着甜腻糕饼香气的店铺,买了几样父亲爱吃的莲蓉酥和老婆饼。
拎着纸袋出来,她没立刻上车,目光扫过街对面。
周记猪肉铺还开着,油腻的案板上挂着红白相间的肉块。
老板周叔,一个干瘦但眼神精亮的小老头,正叼着烟斗,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出神。
他额前剃得光亮,脑后却还顽固地盘着一条油亮的辫子。
岑碧筠走过去,将装着点心的纸袋换到另一只手,看着周叔那根与时代格格不入的辫子,眯眼一笑,“周叔,大家都剪了,您这辫子何苦还留着?剃了吧,清爽些。”
周叔从烟雾缭绕中抬起眼皮,精明的目光扫过岑碧筠温婉清秀的脸。
他嗤笑一声,烟斗在鞋底磕了磕,发出沉闷的声响。
“剪了?”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乡音,“剪了,那些鬼佬就不拿鼻孔看咱们了?就不往你课本上写清客了?”
周叔浑浊的眼睛里是洞悉世事的嘲讽,“丫头,他们嫌弃的,是这根辫子吗?”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用力戳了戳心口。
“是这里!是这张皮!剃了头发,换身洋装,你就不是黄皮了?哼!”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她,仿佛那根辫子是他最后的倔强底线。
岑碧筠站在原地。
她没有生气,周叔是她来金门城后的忘年交。
只是他那句话,她还在反复咀嚼。
唐人街特有的混杂着熟食、香料和隐约腌鱼味的气息,让她恍如置身故土。
是啊,歧视的,哪是这根辫子。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捏皱了手中的油纸袋。
【呜哇哇——】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孩童哭嚎声从猪肉铺旁边低矮的棚屋里传了出来,撕心裂肺。
一个约莫四五岁穿着打补丁旧褂子的小男孩探出头来,脑袋后也挂着一只小黑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