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姨总在耳边念叨岑小姐待你这般好,可要抓紧了。
父亲见他作画便要蹙眉,斥他医书不读,尽弄这些没用的。
学堂里的白人同学更是常拿他取乐泄愤,毫无尊严。
他望着低头不语的岑碧筠,心头郁闷顿生。
她待他这样好,可这份好里,究竟有几分是真心,几分是怜悯?
又有几分是利用。
或许于她而言,自己不过是她精心挑选的,一个最体面的归宿罢了。
谈不上爱。
说回现实,明年一毕业,摆在傅灿章面前的路便窄得可怜。
全花旗国肯收华人的好大学,掰着手指都数得过来。岑碧筠若是不想继续学业,以她如今十九岁的年纪,岑家定然要开始张罗婚事。
想到这他便喉头发紧。
去大学学画的念头像野草般疯长,可若真继续深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嫁给旁人?
一阵窸窣声响打断他思绪。
岑碧筠正拆着新买的画具,见他抬眼,便展颜一
笑,顺势递给他。
“试试?”
他终是没忍心再拂她好意,低眉接过画具。
指尖抚过画笔和画纸,便知是上等的货色。
这样一套,怕是要抵中药堂两月的进账。
心底忽地腾起一团火,烧得他喉头发哽。
既为她这份体贴心软,又恨自己连像样的回礼都拿不出手。
“店家说这颜料是新配方,不会有刺鼻的气味。”岑碧筠随手拧开锡管,指尖蘸了点儿天蓝,趁傅灿章不备,倏地点在他鼻尖。
“闻闻?”
她俏皮问他。
傅灿章怔忡间,连日阴郁的眉宇终是松动,反手抹了道粉色在她腮边,指尖触到那柔软的肌肤时,两人俱是一笑。
“来来来,该吃药了。”红姨惯是没有礼数,端着药盏径直推门而入。
严恕抱臂斜倚在墙面,透过半开的门缝,瞧见岑三小姐颊上蹭了油彩,正笑得眉眼弯弯。
这般鲜活可爱,绝不是方才对他那一副的体面矜持高高在上。
她身旁的男人通身透着世家温养出的气度,两人并坐床榻,言笑晏晏的模样让他无意识地绷紧下颌。
……
严恕拉开车门,岑碧筠低垂着眼睫,手提起裙裾跨入后座。
车门刚合上,他正要绕向驾驶座,一道欣喜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树哥!”
他转身,看见一个穿旧杏色旗袍的姑娘朝这边小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