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肆意发泄所有怨气的出口。
她猛地抬脚,用尽力气踹向前排座椅的靠背,发出沉闷的声响。
“收起你那套肮脏的恭敬!”
她厉声斥骂,声音因激动而拔高,“你们这些只会对华人举刀的帮派走狗!仗着有枪有势,欺负起自己人来比谁都狠!和那些关在笼子里只知道呲牙的畜生有什么两样!你们懂什么叫尊重?懂什么叫保护?你们只懂得掠夺和伤害,没有一点大义!”
严恕身体绷得极紧。
他没有反驳,没有动怒,只是握着方向盘安静开车。
后视镜里,映出他紧抿的唇,左手无意识地抚过自己锁骨下方的一个位置。
那里的红绳上系着一枚磨损得光滑温润的旧银元。
银元原来的主人可能早已忘记了那个肮脏笼子里的少年,忘记了那个短暂的午后,忘记了那声愤怒的呵斥和那一袋改变他命运的钱币。
可严恕永远不会忘记。
七年前那个与平常不一样的下午。
改变他一生命运的下午。
他的母亲严小菊,一个唱戏的伶人,被一个富家少爷的花言巧语骗去了身心,许诺带她私奔到遍地黄金的金门城。
可约定的那天,少爷没有出现。
心灰意冷又怀了身孕的她,独自一人登上了远洋轮船。
在金门城,为了生存,她委身于一个比她大十几岁且脾气暴躁的白人汤姆。
起初汤姆以为孩子是他的,待严恕一出生,一切戛然而止。
从此,拳头和咒骂成了严恕的家常便饭,骂他是黄皮杂种,骂严小菊是下贱的骗子婊。
严小菊在日复一日的殴打和辱骂中耗尽了最后一丝希望,终于在严恕八岁那年某个深夜,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汤姆的怒火便从此悉数倾泻在严恕身上。
后来汤姆在赌场谋了份发牌员的差事,十五岁的严恕,蜷缩在赌场门口一个用来关大型犬只的铁笼里。
笼子很小,手长脚长的他只能蜷缩着,连伸直腿都做不到。
他习惯了或鄙夷或好奇的目光,也习惯了养父汤姆每次上工前,为了怕他逃跑,像锁一条狗一样把他锁进这里。
那天下午,有脚步声停在笼子前。
严恕麻木地抬起沉重的眼皮。
那是他们相遇的第一天。
一个穿着精致梳着漂亮发髻的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却有着与超乎年龄的沉静气质。
她似乎是陪着家里哪位长辈来的,显得百无聊赖,由一位老管家陪着在赌场外闲逛。
毫不意外的,她的目光落在了笼子中的他身上。
他清楚地看到那少女眉头越蹙越紧,胸口沉默地起伏。
不是好奇,也不是鄙夷,好似是愤怒。
“放了他!”
少女的声音清脆,指着铁笼,对身边的老管家吩咐,“刘叔,立刻找人放了他,送他去读书!”
严恕手指蜷缩了下,不由自主地。
他以为这世上没有人会在意他的死活,更不会有人为一个像他这样卑贱的杂种而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