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懂什么过刚易折的道理吗?
她懂。
可她依然选择了最刚烈且最不计后果的方式去抗争。
而他呢?
他懂那么多明哲保身的道理,却唯独不懂她的勇气。
他一直就只想有尊严且平淡地活着,远离纷争。
可如果没有像岑碧筠这样的人存在,他们华人在这片土地上,又何谈真正的尊严?
这念头本身,就充满了矛盾。
此刻,他看着岑碧筠软软地靠在严恕怀里,看着严恕沉默地用衣袖小心翼翼擦去她头发上的污渍,那份呵护,叫傅灿章心中最后一丝勇气也消散了。
他好像只能陪她风花雪月,却无法为她披荆斩棘。
他苦涩地垂下眼悄然转身,没入人群深处。
就当自己,今日没来过吧。
岑碧筠窝在严恕坚实温暖的怀抱里,令人心安的踏实感包围了她。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她单枪匹马闯协安堂赌场那回,他也在她身边。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他的侧脸。
他真好看。
尤其是保护她的时候。
心底有一丝异样的悸动悄然抽枝,渐渐生出细芽。
倏而,岑碧筠心头猛地一跳,迅速压下这不合时宜的悸动。
不,她提醒自己。
傅灿章才是那个与她门当户对的人。
只有他,才是她应该匹配的归宿。
……
回到岑宅,洗去一身狼狈,刚换上干净的家常服,父亲岑万山就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显然,今日下午的港口风波已经传到了他耳中。
岑碧筠被叫进了书房。
岑万山坐在书桌后,上下打量了她许久,半晌才沉沉地叹了口气。
“阿筠,你太冲动了。”
他站起身,踱到窗边,望着窗外夜色,“那种情势下,那些被煽动起来的华工,就像一群饿红了眼的野狼,随时可能把你撕碎,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岑碧筠走到茶几旁,动作从容地为父亲斟了一杯热茶。
她将茶杯轻轻放在父亲面前的书桌上,淡然一笑,“父亲放心,不会的,女儿相信真心胜过一切算计。”
看着女儿眼中的坚定,岑万山脸上露出抹怅惘笑意。
他缓缓坐回椅中,端起那杯热茶,没有喝,目光却久久地停留在岑碧筠身上。
良久,他喟然长叹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遗憾,“阿筠,你若是个男儿身,该多好啊……”
岑碧筠一怔。
这是父亲第一次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
岑万山疲惫地捏着自己的眉心,“你那大哥是个自作聪明的笨蛋,处处算计,却总把路走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