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由深灰转向鱼肚白。城市尚未苏醒,空气里尽是隔夜的潮湿凉意。瘸腿李不知从哪个角落,捣鼓出了一辆半旧的解放卡车。车身遍布刮痕。后窗玻璃的位置,糊着一块油腻的塑料布。车厢里散发出浓重的机油味,还混杂着劣质香烟的焦糊气。他没有用车钥匙。他熟练地从方向盘底下扯出两根线头,轻轻一碰。刺啦。微弱的电火花在昏暗中一闪而逝。发动机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最终不情不愿地轰鸣起来。“上车。”瘸腿李的声音,在发动机的噪音里显得有些模糊。庄若薇一言不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座椅的弹簧早就坏了,铁丝硌得人生疼。她把背包放在腿上,双手环抱。她的目光穿过满是灰尘的前挡风玻璃,望向纺织厂所在的方向。瘸腿李一脚踩下油门。破旧的卡车猛地一震,汇入了城市早高峰稀疏的车流里。他开得很稳,不快不慢。他看起来,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赶着去开工的小商贩。“丫头,我们这是大海捞针。”瘸腿李点燃一根烟,烟雾在他疲惫的脸庞前缭绕。“姓赵的那么精,他有无数种法子能甩掉我们。”庄若薇没有看他。她的手,轻轻按在胸口。那里藏着那块真正的“华”字残片。“他会走国道。”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为什么?”“那辆车太扎眼。”“走小路,反而更容易引起怀疑。”庄若薇闭上了眼睛。那块瓷片,像一枚烧红的烙铁,在她心口留下灼热的感应。它指着一个方向。一个明确无比的方向。卡车在城里绕了半圈。瘸腿李将从路边捡来的废纸箱与塑料瓶,塞满了后车厢。他们此刻,就像两个最底层的、靠收破烂为生的拾荒者。上午九点。在他们即将驶上城西高速路口时,一辆黑色的轿车,从一条岔路不疾不徐地开了出来。车牌号,分毫不差。瘸腿李的瞳孔猛地一缩,脚下意识地踩了一脚刹车。“妈的。”“还真让你说中了。”庄若薇睁开眼。她的眸子里,一片冰冷。“跟上。”“不能太近。”瘸腿李把烟头弹出窗外,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这家伙是老手,我们这破车,跟紧了就是活靶子。”他猛打了一把方向盘。卡车拐进了旁边的辅路,与那辆黑色轿车隔着一道绿化带,不远不近地吊着。一场无声的、横跨数百公里的亡命追踪,就此拉开序幕。路途,比想象中更加枯燥。也更加煎熬。高速公路像一条没有尽头的灰色带子,将两边的风景切割得单调乏味。瘸腿李全神贯注地开着车。他时而加速,将破卡车混入拥挤的车流。时而又提前拐进服务区,等对方的车灯消失在远方,才重新上路。他多年在阴暗角落里讨生活的经验,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庄若薇始终沉默着。她靠在冰冷的车窗上,感受着发动机单调的嗡鸣,还有车身不规律的震动。长时间的精神高度集中,几乎抽干了她所有的精力。她的脸色,比在废品站时更加苍白。嘴唇因为缺水而干裂起皮。可她的眼神,却越来越亮。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闭上眼,仔细感应那块“钥匙”的位置。那块瓷片像一根看不见的线,牢牢拴住了那头名为“十翼”的猛兽。“他们在往西走。”“一直在往西。”瘸腿李看了一眼皱巴巴的地图,眉头紧锁。“再往西,就是秦岭山脉了,那地方山连着山,进去就跟进了迷宫一样。”“他们去那儿干嘛?”“不知道。”庄若薇摇了摇头。她的脑子里,却闪过爷爷留下的那些古籍残页。《活器谱》中曾有记载。一些灵性极强的古器,其诞生与“龙脉地气”息息相关。秦岭,华夏龙脉之所在。“十翼”的目的地,难道与这个有关。他们是在寻找一个适合“使用”那件水仙盆的地方。一个个念头在她脑中闪过,却又抓不住清晰的头绪。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爷爷的消失,一定和“十翼”这个神秘的组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要跟着这条线,就一定能找到答案。夜幕降临。黑色的轿车驶离了高速,拐进了一条偏僻的省道。道路两旁,城市的灯火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黑黢黢的山峦轮廓,像一排沉默的巨人,压在天际线上。瘸腿李不敢再跟。他将车停在了一处废弃的加油站里,熄了火。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不能再往前了。”“晚上路窄车少,一点光他们都能发现。”车厢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空气里,只剩下两人疲惫的呼吸声。瘸腿李从背包里掏出两个干硬的馒头,递给庄若薇一个。庄若薇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啃着。她的目光,却始终望着省道的方向。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但那股信念,像一根烧红的钢筋,死死撑着她的脊梁。爷爷。我一定要找到你。夜,越来越深。山里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从车窗的缝隙里钻进来。瘸腿李裹紧了身上那件破旧的外套,靠在驾驶座上,很快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庄若薇却毫无睡意。她推开车门,悄无声息地走了下去。废弃的加油站里,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腐朽的气息。她爬上加油站低矮的屋顶。冰冷的夜风,吹起她散乱的长发。她抬起头,望向那片没有一丝光污染的、深邃如墨的夜空。繁星点点,冰冷又遥远。在极远处的山脉深处,地平线之上,一抹极不正常的、微弱的暗红色光晕,一闪而逝。那不是天光。也不是灯火。那光芒,仿佛来自地心深处,带着一股古老、苍凉,又充满了侵略性的气息。“十翼”……庄若薇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他们已经到了。并且,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七零废品站的鉴宝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