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来呢?”穆歌听得晃神,原本有些疲惫的神色已全然不见了。
他方才听到“墨竹吹鹰哨”的时候,甚至没忍住一屁股坐到杨徽之身边,挤得陆眠兰忍不住扶了一下窗框。
杨徽之微微蹙眉,自然地伸手揽住陆眠兰的肩膀,将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又扬了扬下巴,穆歌才意识到自己的大胆,又灰溜溜的坐回去了。
他看上去心情又变得不错了,还有心情轻轻拍了拍陆眠兰的肩胛,然后随意敷衍地回答:“那一刀很重,伤到了墨竹的喉咙。他几个月没能开口,到了后面慢慢恢复,也没说过超过五个字的话。”
穆歌大惊:“这么严重?!”
杨徽之严肃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然后缓缓补充道:“不过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第一个月就好了。后来只是因为听不懂戠话,别人问他,他就装哑巴。”
穆歌:……
大人,这并不好笑。
陆眠兰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舒服的挣动了一下:“……可以先放开我吗?”
杨徽之微微一笑,手上力气减了些,却没有放开:“船身颠簸,还是要小心些才好啊。”
穆歌看着有些茫然的陆眠兰,迟疑的指了指杨徽之:“你跟他,是……不熟吗?”
杨徽之完美的笑容假面,被这句话无情击碎。
陆眠兰拗不过他,也就放弃了。索性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也不管那人咧到耳朵根的嘴角,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将大半个身体靠在他怀里。
她闻着杨徽之身上那股熟悉的浅香,又看向穆歌,语气平静:“嗯,不太熟。”
穆歌:……
这更不好笑了。真是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你们!
陆眠兰面上看着似是毫无波澜,大大方方的。但其实她与杨徽之胸背相贴,两个人的心跳一下比一下重。
不知是谁的体温,先随着温热的呼吸间开始发烫,陆眠兰只觉自己整个上半身,都好似被泡在温热的烈酒里,一路醉到耳根。又想起身,却又贪恋这一点余温,莫名舍不得将他推开。
杨徽之也没好到哪去,此刻只要他私心更甚,哪怕只是微微低下头去,就能吻上怀中人柔软的发顶。
他喉结滚动,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衣袖之下的指节被自己捏的死紧,已经开始泛青,到底也没低下头去。
两个人暗自较劲,明明是有些暧昧模糊的氛围,却硬生生扯一种谁也不肯服谁的感觉。
穆歌到底是少年人,不好意思一直盯着看。他在心里连连喊了好几句“天杀的天杀的你们两个天杀的”,就强迫自己扭过脸去,脑子转的飞快,恨不得一秒编出八百个话题,好让自己不那么尴尬。
他左思右想,终于干巴巴憋出一句:“既然墨竹大人会和鸟兽说话,那,那他当年为什么不在那个搏兽窟里,和要斗的野兽交流啊?”
这个问题有些蠢,他自己也意识到了。但话已出口,为了掩饰尴尬,他也只能吸了吸鼻子,硬着头皮往下道:“就说……呃,和平共处,装装样子两败俱伤不好吗?”
果然,杨徽之在听到这个问题,表情都变得无奈。只听他失笑道:“你死我活的地方,无论是人还是兽,都只为了活下去而已,哪有那么容易呢。”
更何况,墨竹这人说好听点是个老实人,说难听点简直就是一根筋,不可能说什么告饶的话,甚至还有可能恐吓对方。
让他和要对打的野兽交流,顶天了也是挑衅为主。
穆歌点点头,又问:“我带你们去过之后,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
杨徽之随口回了他一句“看情况”,他又泄气下去。抱怨还没说出口,就见陆眠直起身子,从杨徽之怀里挣脱出来,脸上红晕还未散尽。
“你父母呢?年纪这么小,怎么没有在家里继续读书?”她清了清嗓子,目光并没有看向穆歌,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只是随口一提。
穆歌避重就轻,耍了点小聪明,把话题绕了过去,反问道:“那墨竹大人和墨玉大人不是年纪也还小吗?他们读过书么?”
那能一样吗。
陆眠兰心说,你面前这位可是当年的文曲星下凡,十六岁科举中状元的。跟着他就算是不读书,只靠耳濡目染的熏陶,也不至于是笨蛋。
她想到这里,居然没忍住微微笑了一声,引得杨徽之侧目去看,眼神中带着问询。陆眠兰轻轻摇了摇头,到底也没说出口,生怕惹了面前这位叛逆小少年炸毛,可别到时候羞愤欲死,直接跳船了。
还没来得及多问穆歌两句,船已靠岸,正缓缓停下。船夫在外头吆喝了一两声,随后是船身轻轻一震,彻底停稳。
码头上人声渐起,夹杂着商贩的叫卖和脚夫的吆喝,晋南城特有的、带着水汽与烟火气的氛围扑面而来。
晋南到了。
杨徽之后半段路程上说了许多往事,那原本因晕船而带来的、也只有一点的不适,早就全然抛诸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