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句虽然是玩笑话,其实有五分真。她觉得被绑去京城的可能都大过顺利从凌凤池手里拿到放妻书的可能。
愿望突然成真,一切来得太顺遂,按照多年经验,她感觉到的不是喜悦,而是满腹怀疑和警惕。
她翻来覆去地查验契书。该不会准备一份假的哄骗她上路罢?
契书末尾签署的,确实是他常用的花押。
小小一枚朱红印章,篆体“怀渊”二字,也确实是他的私印。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
凌凤池已上马,众多凌氏亲卫来回奔马查看各处,车队即将动身。
短暂停留数月的巴蜀郡,即将告别离开。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连带着被她抛在京城的一堆旧人旧事,又浮上眼前。
章晗玉握着这份分量越来越重的契书,忽地掀开车帘,亲卫如何劝说也不肯松手。
直到凌凤池重新拨马走近,两人隔着车帘对视一眼,章晗玉举起手中契书,呼吸都有些不畅:“我……我真的可以?”
她带着三分怀疑七分警惕,“这份契书即刻生效?这般容易?你该不会又打什么主意?”
凌凤池在车外回应得平静。
“即刻生效。你随我回京,入宫当面阐述清楚即可。晗玉,你要的,我给你了。你可高兴?”
章晗玉握紧契书,抿着嘴,起先想客气的微笑。
然而发自心底的笑意终究忍不住,从眼睛里亮晶晶的泄露出来。
她终于做成了一件想做的事。
兜兜转转一大圈,她终于如愿摆脱了凌家妇的身份和拘束,摆脱了这段起因不正的仓促婚事。她又是京兆章氏女了。
高兴么?当然是高兴的。除了直冲头皮的兴奋和陌生的喜悦,还生出些更陌生的感觉。
茫然。
通往京城的前路突然明晰起来。她的前方出现一条罕见的坦途。
于她来说,这是极陌生的经历。
她本能地想起模糊的十年筹划。自己并不怎么喜欢的章家老姑子、和和美美一大家陌生人的前路。这条前路如今重新铺陈在面前了。
之后要沿着这条路走?她还没想清楚。
面前投下大片阴影。
凌凤池控马走近,接过她至今高举不肯放下的车帘。
在近处章晗玉才察觉,对方眉眼倦怠,眼下浅浅的青。昨夜敦伦到半夜,自己累得不清,一翻身便沉沉睡了过去,他似乎整夜没睡。
整夜未眠的思虑并未影响他太多。凌凤池的神色依旧是沉静而温和的。
“回京后无需担心阉党案的影响。你协助捉拿吕钟的功劳,我已上报朝廷,替你做保。不会再有人追究与你。”
他抬手揉了把她浓密的发尾。
“从今以后,做你想做的事。定心,立志,寻到这人世间安身立命之法。”
“等你寻到之后……”凌凤池沉吟着,止住了未完的后半句。
等你寻到安身立命之法,摆脱重重束缚,身稳,心定,清醒立于人世间而困惑不生,也就不会再将婚嫁视为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