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晗玉点起一盏豆灯,连夜清点家中资产。
把家里库房的铜钥匙,账本,对牌,地契匣子,挨个放去书案上摆好。
深秋夜冷,她寻来一套暖和的夹衣夹裤贴身穿上,取一件雨过天青色的对襟襦衣,一件新做的素色绣梅枝长裙,穿戴整齐。
取来铜镜,挽起发髻,从头到脚打量自己,处处妥当。
她对着铜镜抿嘴一笑,铜镜中明眸皓齿的女郎同样嫣然微笑。
窗外的天色逐渐亮了。
东方泛起鱼肚白。京城各处晨鼓声声,街坊开市,百姓上街。
一道纤长身影出现在皇宫门下。
抬头凝视晨光里雄伟巍峨的皇宫城楼。
今天也巧,轮班值守城门的金吾卫里有相识的郎将,远远地迎上来打招呼:“凌夫人,来的这么早?今日又要觐见太妃娘娘我替你通传进去。”
章晗玉淡定道,“昨日刚和凌家和离,不是凌夫人了。以后见面要喊章家女郎。”
郎将大为吃惊,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楞在原地。
“今日也不为觐见而来,而是来做一桩得罪人的事。”章晗玉笑看那郎将一眼。
“我要是你的话,赶紧远远地避开才好。回去城楼上值罢。”
朝会时辰将至,有官员三三两两迈过玉带桥,走近宫门下。认识章晗玉的不少,她认识的也不少,周围投来不少疑惑的视线。
章晗玉沿着宫墙往正南门方向走。
正南门城楼下,放置一面登闻鼓。天下百姓含冤无处陈述,可入京敲响登闻鼓。案件即刻转交三司会审,公示天下。
这就是她今日要去的地方。
城楼上相识的郎将站得高,因此也看的远。远远地见章晗玉直奔登闻鼓而去,起先还不敢相信,直到眼见她费力地抽出鼓槌……
天知道这面登闻鼓多久没响过了!
登闻鼓直达天听,若敲响登闻鼓的案件不够严重,冤情并非无处可诉,滥用登闻鼓惊扰朝廷,三司的处置也极为严厉。
那郎将目瞪口呆,直到鼓槌当真被章晗玉从大鼓旁边抽出,看守登闻鼓的金吾卫开始高声喝问,城楼上的值守郎将才如梦初醒,大喊:“来两个人!快马去凌府!赶紧的……赶紧知会凌相一声!”
咚——咚——
久违的登闻鼓声,再次响彻皇宫门下。
惊起晨鸦,越过秋风,准备上朝的文武官员们吃惊停步。
宫门外几匹快马远远地疾驰而来。
一辆马车紧随其后。登闻鼓声里,车帘子猛地掀起,露出惜罗带着泪痕的面孔,惊慌往宫门下张望。
凌凤池在水桥边勒马急停。骏马长嘶着停下步子,勒住缰绳的手背浮起青筋。
马上视野更远些。他早在御道远处便望见宫墙下敲击登闻鼓的青色身影,马匹还未奔近宫门,心便往下沉。
果然是她。
昨日被她隐瞒不说的秘密,原来应在这处。
凌凤池手中攥着惜罗送来的荷包。
为了等这只荷包,他出门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