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凤池脚步停下,回身转向老师。
他身形比陈相还要高出一个头,面对面注视老师时,视线低垂,显出几分肃然静默的神色。
“学生拜入老师门下多年,学生的性情,老师当早知晓。牵扯朝堂根基的大事,从来不会胡乱言之。政事堂里字字句句,学生在心中斟酌已久,出言而无改。”
“倒是老师。”凌凤池抿了下唇。
“最近数月以来,老师私下相劝的字字句句,失却一代名臣的分寸气度。老师心中有何事积压?以至于急躁外显,欲以师生多年之私情,妨碍政事堂之公务。老师请直言,学生愿为老师解忧。”
陈相脸上微微变色,欲发怒又压下。
几次开口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道:“凤池,你变了。为了个投效阉党的红颜祸水,竟不顾念多年师生情谊,和为师反目,值得么?”拂袖回政事堂。
凌凤池目送老师的背影离去。
思忖着,缓步走下台阶。
老师最近几个月确实急躁外显。欲制止他发声而不能,最后竟然抛下狠话,以多年师生情谊要挟于他,意图令他愧疚从命。
又把政事堂的政务分歧,归结于嫁入凌家的晗玉身上。
不似老师平日宽厚为人。
越想越疑点重重。
但眼下的急迫事,还是袖中短短八个字。
送急信入宫的是凌万安,凌长泰压根不敢来。
主母在自家丢了,消失在重重看守的护院眼皮子底下,看痕迹应是踩着一摞木箱子攀爬过墙头,木箱子……是凌长泰昨天亲手从大衣柜顶上一个个扛下来的。
送信入宫的凌万安忐忑不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凌凤池自己倒镇静得很,见面便吩咐下去:
“取我鱼符,去大理寺。急调百名擅长追察跟踪的干吏,以凌、章两家为核心,附近十里撒网搜寻。”
“内子身边必有阮惊春的踪迹。告知大理寺,可酌情加派人手,务必当场缉捕。”
凌万安:“……”听得耳熟!同样的事十天前才做过!
“卑职这就去寻叶少卿!”
他被喊了回来。
“今日搜查事交给大理寺,不见得交给叶少卿。先问他,心稳不稳。心不稳,今日无需他出面。”
“是!”
凌凤池对着天边翻滚的雨云出神片刻,又加了最后一句。
“备马。大理寺寻到人,我即刻过去。”
*
轰隆一声,秘密小院打开了。
章晗玉装作没看见傅母在身后冰冷审视的视线,领着惊春进了小院。
秘密小院塞满了。
来自南北各郡的密报堆得里三层外三层,这还是筛检过的。更多的密报堆在城外别院。
章晗玉吸气缩肩,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塞进狭窄的书架缝隙,费劲找了半天才找到巴蜀郡送来的、指认凌家二叔贪赃渎职的密报,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遍。
“三月初封装密报,四月送来京城。路上花了一个月,巴蜀郡绣衣郎的速度堪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