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
果皮削完,断落在脚边。
“咔嚓。”
镜面猛地开裂,蛛网般的裂纹密密麻麻地爬满整面镜子,无数碎片切面映出无数双别沧雪的眼睛,又像雨一般噼里啪啦地掉落,砸在洗手台上。
别沧雪右脸的眼下到下巴位置突然凭空裂开十几条细细密密的伤痕,鲜血蓦地涌泻而出,很快流满了他大半张脸,他的眉头也用力拧紧,仿佛痛苦到极致流出的血泪。
他的身体如风中柳絮,剧烈颤抖,抖动的幅度之巨大,甚至能让人听见骨架碰撞的咔啦声。
“别沧雪!”
“唳!——”
凄厉到极致的尖啸与祁安生的呼唤同时响起,镜子骤然炸开,万千碎片卷着磅礴呼啸的风声刮向别沧雪,犹如从北地凛冬间吹来的霜刀。
“啪!”
祁安生猛然拉开别沧雪,举着玉环挡到他身前。玉环上荡开一层风膜,抵住锋利的镜子碎片,未及遮挡的几片被弹开又跳回,在祁安生手背、脖颈和侧脸上划下细长的伤痕,空气中的血腥味顿时又浓几分。
碎片拧成一股旋流,近乎疯狂地撞击和切割着那层薄膜。
沉重的压力透过这层屏障倾泻在祁安生身上,他的手臂不断弯曲,被推得踉跄后退,顶着别沧雪退到了墙边,激烈抖动的臂骨发出濒临折断的响声。
没过多久,他手上的玉环便不堪重负地裂开,本就稀薄的风膜更是被削弱到近乎于无,碎片旋流已经逼近到他面前,刀锋似的尖端离他的眼睛不到半厘米,几乎已经刺进他的眼眶。
祁安生咬紧牙关强撑,口中满是铁锈味。他眼底闪出狠厉的光,左手握着玉环朝前顶,右手则移向身后,弯曲的五指间亮起浅淡的金光。
“啪嚓!”
玉环破裂,风膜完全被突破,高速旋转的镜子碎片化作绞肉刀刺向祁安生。
他攥紧右手,金光渗出指缝,正要迎风展开的刹那,一只冰凉的手蓦然抓住他的手腕。
祁安生一愣,旋即风止声停,时间亦随之静止,整个世界好似变成了一张陈旧泛黄的老照片,定格在更为宏大的背景之下。
祁安生无法动弹,血液、心跳、呼吸也已停下,只有思绪还能正常运转,他却丝毫没有不适感,只有事态脱离掌控的不安。
然而很快,这点不安也飞快从他心底消散,因为他看到了一幕令自己此生难忘的景象——
幢幢高楼大厦分解成雪花般的碎片洋洋洒落,紧接着大地塌陷,天幕崩颓,他们脚下的这颗星球如同融化的蛋糕,一层一层剥落裂解,淌流下去。
一轮人类思维无法理解的巨大血月从旧世界的废墟上升起,强势取代了天空与大地,表面浮动着怪诞而瑰丽的奇异纹路。
这轮月亮虽然只发着浅淡的微光,却已足够照亮万顷黑暗。
恍若巨树枝干的黑色线条自月亮内部伸展而出,缠绕着无数条化为实物的猩红月光,苍劲虬然的黑树之上垂坠红色光带,仿佛枯死的世界树,存在即是远超人类的心智接受范畴的震撼之物。因而只一照面,就击溃了祁安生的心理屏障,让他陷入长久的呆滞与恍惚。
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轻轻一带,他便怔怔地退开,顺势转头往后看去。
别沧雪站在月光最盛处,腥冷月色自他背后泼来,溅了他满身冶艳色彩。
他的面容拢在黑暗中,唯有一双线条柔和的黑瞳清晰可见。瞳孔深处一点赤色寒芒有如冷星寒月,随着他视线的偏移转向,周围的空间都似不堪重负一般隐隐震颤,发出破碎皲裂的轻响。
祁安生呆呆凝视着他,近乎停摆的大脑掠过一些模糊印象,就像平静海面上轻微起伏的波浪,转瞬而逝。
别沧雪却不看他,信手一招,便从虚空中抓出那道碎片旋流,让它们在掌心重新凝聚拼合,恢复原样。
正圆形的镜身略略拉长,变成椭圆的枣核状,现代气息浓郁的黄铜底座变成纯金镜框,边缘镌着两条头尾相衔的长蛇,蛇身密布铜色鳞片,身躯长而粗野,凶戾非常,如同活物。
他托起圆镜,屈指弹向高昂的蛇首,柔和声线微含怒意:“放肆多年,摄魂无数,身陷囹圄而不自知,蠢。滚回你们该守的地方去。”
话音一落,手中的镜子轰然炸碎,两条铜蛇张口吞下所有碎片,而后瑟瑟发抖着向别沧雪垂头行礼,才甩尾离开。
祁安生眼底映出这一幕,心头浮出几个名词——地府、铜鳞蛇、沃焦。
这时,别沧雪转眼望来,眸间寒芒温润柔软地消融开来,化作浅浅笑意,又拂散他刚刚凝练的思绪。
“回吧。”
别沧雪对祁安生道,随即伸指点上他的眉心,轻轻一推,他便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