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打闹着,有人从里面走出来,是昨天搬门板那个小医侍。
她小声道:“师父让你们两一个带病患先出去散散心,一个留下来,与他细说。”
胡凌云低声问她:“怎么说,我妹妹情况是不是不太好。”
小医侍摇头:“不能这么武断,这种病师父以前治好过,就是的确复杂。”
春杏知道哥哥动辄大喜大悲,主动道:“兄长先带小妹出去逛逛,我稍后就来。”
她等小妹出来,便拨开纱帘走进去:“先生,我小妹如何?”
大夫想了许久,才开口道:“我看娘子口音,不是临安本地人,不知道家中几口人,做什么营生。”
“不瞒先生,奴家在京郊的庄子上,家中父亲病故,只有寡母,哥哥和小妹三人,哥哥尚在读书,一家人靠着父亲留下的几亩薄田和两间铺面过活。”春杏看了旁边一脸关切的小医侍:“先生但说无妨,这病可是需要花很多银钱?”
大夫见她是个爽快人,也不迂回了:“说是无底洞也不为过……”
春杏心里凉透了,正不知该说什么,外面传来一阵兵马相接的嘈杂声响。
接着,两个黑衣软甲、腰挂佩刀,官兵模样的男人从医馆门外闯进来。
这两人步子重,嗓门洪亮,走起路来甲胄叮当响,甚是吓人。其一厉声道:“医馆内所有大夫,限半炷香的功夫,立刻收拾好药箱,带上刀伤药,随我走。”
春杏站起来:“发生什么了?”
小医侍掀开珠帘,见门外黑压压站着十几个带刀士兵,她大惊失色,立刻退回来同她师父道:“先生,我看打扮好像是皇城司的人。”
大夫似乎习以为常,他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对春杏道:“娘子,我且将药方写与你,旁的来不及多说,只能由你们自作决定了。岁岁,你帮我收拾医箱。”
医馆内的大夫、医侍们仿佛笼罩在压抑的黑云下,都尽量匆忙完成手头的事。
半炷香时间倏忽而过。
这方子牵扯复杂,大夫换了几味药,反复修改多次,都没定下来。小医侍收拾好药箱,焦急地往外张望。
难得遇上个治愈过这个病症的大夫,若是方子没写完,大夫被捉走,他们要去别的医馆吗?还能遇上合适的大夫吗?
春杏扭头去看,不止她这边儿,好几个大夫都没能忙活完手头的事。有个斗殴被打破脑袋的病患,捧着鲜血淋漓的头,疼的直嚎,正等着大夫和医侍去包扎。
最开始进来的武官勃然大怒,抽刀而出,呵斥道:“都磨蹭什么?”
他吼声震天,吓哭了不远处一个感染风寒的小女孩。
女孩的父母赶紧抱着孩子,瑟瑟发抖地跪下来赔不是。几个不明所以的医侍和病患也吓得跪下。
医馆内病患疼痛的嚎叫声,道歉求饶声,医侍打翻物件声嘈杂一片。
场面正混乱之际,外面又传来一群官兵的脚步声,几个武官护着一个不苟言笑的男子,风尘仆仆走进来。
“这里出什么事了?”
男子进来便开口,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这声音传来,便不再有人吭声。
隔着银杉色丝质屏风上朦胧的山水画,春杏看不清他的脸。
她觉得声音熟悉,但是只能瞧见那人身量比随行的一群武官都高上不少,一身墨色常服,施施然按着腰间佩刀。
他甫一踏入,门外侍卫,门内武官皆行礼。
方才吼叫的武官赶忙小跑过去,先是低声报歉,将事情原委汇报了,轻声恳求道:“世子殿下,探案司案情紧急,是小的们方法用的不对,叨扰了老百姓。殿下大人有大量,通融一二……”
大夫已经跪伏在地,小医侍见春杏还在东张西望,在跪地前将其一起按下。
春杏再看不见那人,只能听见声音。
“这么多伤患,看不见吗?”黑色乌皮靴在屏风前驻足,过了许久,那人冷声道:“让收拾好的人先去,给医馆留几个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