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天下,盐品甚多,色类不同,以河东者为胜。彼人谓之种盐,最为精好。
而当其首者,便自当属河东解梁盐泽。
所以龙泉宝藏的所在地居然在这一片盐泽之中,便也在让人意外之余,却是又合情合理起来。
前唐近三百年,解梁盐泽一直都是国之大宝,于皇室自己而言,可谓是核心财政来源,而由于解梁距离长安之近,这个重要程度,甚至可以说没有之一,从安史之乱后,更是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不容外臣染指。
黄巢之乱后,盐泽为河中节度使王重荣所有,中宦田令孜曾欲使盐池复归盐铁使,王重荣竟然因此直接举兵而反,解梁盐泽之重要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故龙泉宝藏埋在此处,无论是距离长安的远近,还是盐泽此地的意义,倒都有了说法。
行在抵达解梁后,便直接设在了盐池边上。
盐池呈现在眼前,唯有一片银白之色,在秋阳下闪烁着微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咸味。
而驻太原的王彦章与李珽、朱友文、公羊左已先期率军抵达,与同样先行抵达的温涛、钟小葵和上官云阙早已将盐池核心区域严密封锁起来,岗哨林立,旌旗招展,肃杀之气弥漫。
工地上,众多工匠正在官差的指挥下进行最后的忙碌。
盐泽中心,一处显然经过精心挖掘和修整的区域已然呈现。泥土被清理干净,露出下方古朴巨大的青石结构,一道深邃的阶梯入口向下延伸,却见其底置有一尊雕龙刻凤的巨大鎏金棺椁,虽历经岁月,却仍在阳光下折射出夺目的辉光。
萧砚抵达行在后,接受了王彦章、李珽等人的拜见,讨论了一些事宜后,便遣散众人,同时命人将那位十二峒圣童带来。
萧砚自然知道龙泉宝藏的所在地就在解梁盐泽,但具体方位,实则确只有圣童知晓,如果要自行寻找,虽依靠温涛的本事仍然可以寻到,但必然也需耗费时日,所以不管是于公于私,圣童也都确实需要被带上。
圣童被引入帐中,他比两年前苏醒时似乎长高了些许,脸上那份懵懂怯懦稍褪,但眼神依旧清澈,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他依着学来的礼仪,向萧砚躬身。
抵达行在后,女帝与众女都自去赏景了,毕竟柳宗元亦曾题赋曰:“无声无形,漂洁迅诡,回眸一瞬,积雪百里……”这等情景,莫说是蚩梦、述里朵、奥姑都一时惊住,便是女帝也一时被美住,所以除了巴戈这个晋人,一群莺莺燕燕竟是抛弃了萧砚自去了。
“在这里住了一年多,可还习惯?”萧砚斜倚在垫子上,任由巴戈给自己揉肩捏腿,显得很随意,像是寻常问话,“中原的衣食,与娆疆大不相同。”
圣童抬起头,认真想了想:“回大王,习惯。这里……很安稳,吃食也很好。”他顿了顿,补充道,“比我在十二峒沉睡时,听到的、感觉到的外间世界,要好很多。”
能成为十二峒选择出来的圣童,其人难免有些不寻常之处,萧砚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圣童身上,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这一路行来,你也见了许多山川人物,有何感受?”
圣童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人很多,田地很多,房子也很整齐……大家好像都在忙着过日子。比起…一年前的中原,似乎很不一样。”
圣童忽然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睛直视着萧砚,带着几分困惑:“大王,你……其实早就知道宝藏在哪里了,对不对?没有我,你也能找到它。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呢?只是因为……需要我这个‘圣童’的名号吗?”
萧砚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巴戈虽也好奇,但只是低眉顺眼的给他捏着肩膀,一言不发,故帐中由此安静了一瞬。
片刻后,他才微微笑了一下。
“名正言顺,自是其一。其二,此乃昭宗皇帝遗策,你亦是此局中重要一环,应有始有终。其三,”他目光扫过帐外,突然笑了笑,“本王又不是神仙,又哪里能够无所不知……”
圣童似懂非懂,不过他从萧砚的语气和眼神中,却也感受到了某种程度的尊重。他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追问。
虽然他明显察觉的出来,萧砚就算没有他,也能找到那个自昭宗皇帝死后只有他一人知晓所在的龙泉宝藏。
这样的人,又怎么不是神仙?
吉日清晨,解梁盐泽的气氛瞬间庄重到了极点。
朝阳初升,将盐池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辉。中心区域,临时搭建的祭台与观礼台肃穆而立。四周,禁军的精锐铁骑甲胄森然,夜不收身着大黑色的制式衣甲,环列如墙,隔绝出一片不由他人涉足的区域。
编钟、礼乐已然就位,乐工们屏息凝神,身着礼服的文武官员也按品秩肃立于台下两侧。
观礼台上,女帝端坐次位,凤冠霞帔,威仪天成。她的身侧次第排去,是盛装而来的降臣、蚩梦、述里朵、巴戈、奥姑等人。
蚩梦难掩兴奋,双眸晶亮,与一旁几日来就和她玩得亲近的阿姐,嘴动身不动的极低的小声嘀咕着。
述里朵神情郑重,扫视全场,极其讲究礼仪;降臣今日倒是难掩几分期待,仿佛不只是来看一场热闹。
李茂贞、王彦章、冯道、李珽等重臣立于台前,静静等候。侯卿也找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环胸等待着。
阳光渐烈,盐泽上蒸腾起细微的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