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暴动终究被平定,我的伤也已痊愈。”谢廷玉低声劝慰,“说明怜怜的梦,未必皆应验。”
姬怜摇头,泪珠滚落睫梢:“我还梦见两个人的死。她们都真的死了。”
“谁?”
“我梦见我父君死于母皇之手。”
似想到什么,他急急补充,“对,我、我还梦见王璇玑死于乱箭坠崖。”
话音未落,背上那只轻抚的手骤然一顿。黑暗里谢廷玉的呼吸似被牵绊,良久才缓缓落下安抚的拍抚:“怜怜是说你的梦能窥见未来?还能预见她人的死亡?”
她既未问为何姬怜王璇玑是谁,亦未问他又是如何知道此人。
一股奇怪的沉默气息从她身上散发。
漆黑中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听见她低沉的声线似在消化这份惊悚的真相,“是说,你梦见的都会应验吗?”
姬怜点头,泪痕未干:“你看,我的梦一直都是准的。”
他将梦中被迫出嫁,受辱爬行,宫阙倾覆的残象尽数道出。
一双温凉的手捧起他的脸,唇瓣轻柔吻去泪痕,继而将他深深拥入怀中,“你未来的妻主只能是我。若是旁人敢先我一步,我便去抢婚,你说好不好?”
姬怜哽咽着抱紧她,“那你一定要来接我。”声音因抽噎而断续,“若是皇宫真如梦中那般,被铁蹄踏平,你怎么办?”
谢廷玉垂眸,语气却笃定无比:“那我便以铁骑,踏碎一切阻拦。”
翌日清晨,一缕曦光透过窗棂,映得空中浮尘如金屑翩跹。
谢廷玉方掀锦被,身后便探来两条手臂蛇般缠上,温热呼吸拂过耳畔,嗓音微哑,“你要回谢园吗?”
“嗯。需回去撰写军务奏报,此番出征所见诸弊,亦需写成策论上呈凤阁与陛下。”
此时姬怜大半个身子已贴在她背后,埋首于她肩窝处,吐气如兰:“在帝卿府写也是一样的,我这儿文房四宝俱全。”手臂箍紧,轻咬她耳垂,“别走,我不许你走。”
见谢廷玉执意起身,姬怜也随之下榻,为她整衣系带,甚至双膝跪地,细心抚平袍摆。
这时,侍从们捧着铜盆巾帕陆续入内
,皆遵绛珠吩咐静候外间,未近内室。
二人洗漱用膳后,谢廷玉端坐书案前,姬怜便在一旁斟水研墨,展纸镇尺。见她提笔凝神书写军务,姬怜以手支颐,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从专注时微蹙的眉峰,到运笔时手背隐现的青筋,笔下字迹更是银钩铁画,俊逸非凡。
看着看着,贪念渐生。
姬怜索性倾身环住她的腰,下颌轻抵肩头,与她同看军报。
谢廷玉正写着此次行军中各地的得失,攻城时将领们的功劳,末了又换一页,笔锋一转,评述王凝所做之事显出的弊病。
姬怜因昨夜梦魇缠身,又起得早,未过两盏茶便昏昏欲倦,却仍不愿离开。干脆将她的手拨开,径自枕在她腿上,侧身睡去,鼻尖正对着她的小腹,呼吸安稳。
谢廷玉笔锋顿滞。
她心神登时浮动。手中笔才落下几字,便忍不住俯身,伸指轻拨他的睫羽,又用指腹点点他的脸颊。
指尖滑到唇畔时,他眼未睁,却启唇含吮指尖,舌尖轻舐。
谢廷玉失笑,心满意足地收回手,重新提笔。字还未写完一行,屏风后的地面忽现出一道小小的影子,缓缓挪移。
转瞬,一个小脑袋探出,正欲喊:“小叔——”
谢廷玉抬眸,食指抵唇,摇头示意噤声。
张着小嘴的姬洵顿时抿成圆圈,虽不明就里,还是讷讷地哦了一声。待走近瞥见案后情景,霎时瞪大双眼,恍然大悟。
原来此番小叔竟是枕在老师腿上酣眠!
第104章
“从此次民变可观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故臣以为,朝廷政令若欲真正利国利民,须得确保推行至地方时有人监察,有制匡正。”
“王凝所为不过冰山一角。此类行径既存于北境彭城,亦必见于他处。”
“首当核查各地折价之制。臣于彭城见闻,一匹绢市价十石粟,然王凝强以五十石粟征收。此令一行,官仓虚饱而民田荒芜矣。”
姬洵捧起策论轻声读至此处,仰头不解,“老师,为何强征五十石粟便会害了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