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廷玉一拦袁缚雪上前的脚步,“你这样子,怕是也进不去。”
“那你有何妙招?”袁缚雪不解。
“且看我的。”
袁缚雪见谢廷玉捋平前襟,正正莲花冠。
她从随从手中接过一柄白玉拂尘,手腕一转,尘尾便搭在小臂上。另一手掐子午诀,朗声道:“无量天尊!贫道云游至此,观此地煞气冲天,恐有恶鬼作祟。特来降妖除魔,保一方平安。”
昨夜还是个见人杀人,眼都不眨的战神娘子,今个就化作了个得道高人。
掩在丝巾的下嘴角微提,袁缚雪只觉眼前这人甚是好玩,与建康城里她所认识的大部分贵女都截然不同。
都不用谢廷玉亲自抬手扣响门扉,木门吱呀一声洞开。
一位妇人红着眼眶迎出来,粗糙的双手不停地互搓:“道长快救救我家小儿。不知为何呕吐不止,已经是病得无法下床了。”她一抹眼角,“我家小女前日刚去。那孩子向来壮实,自北边逃难来此就病逝了。”
谢廷玉神色严肃,“必是北境恶鬼缠上了你们。”她从袖中掏出厚厚的一沓今早刚画好的鬼画符,“且让我进去将此符贴在你们房内,用以震慑驱赶恶鬼”,又一指袁缚雪,“这位公子随我一道,妙手神医一位,专治各种疑难杂症。”
“好、好、好。多谢这位公子。”
妇人舌头都捋不直,躬身领谢廷玉等人进去。
两人各司其职,谢廷玉蘸水贴符,袁缚雪则为小儿诊脉看病。
小男孩呼吸急促,呕吐不止,双目涣散,四肢瘫软无力。袁缚雪仔细诊察后,见其并未出现高热惊厥等危症,心下稍安。
见袁缚雪走来,谢廷玉低声问:“如何?”
“吐泻并作,此为霍乱。”袁缚雪将艾草点燃,“幸好发现得及时。”
“还好没有发高烧,亦或是出现咳血等症状,若是等到那时……”
讲到此处突然一停顿,不再有下文。
谢廷玉茫然抬眸看向袁缚雪,见其一脸煞有其事地往旁边挪两步,谢廷玉恍然大悟,原来是嫌她靠太近了吗?
她立即会意,也往相反的方向挪两步,看向袁缚雪,眼神里写着“这个距离够远了吗?如果可以的话,你现在可以接着往下讲了。”
袁缚雪一愣,又心下很不是滋味,明明是他先惊觉靠得太近才挪,眼下见两人的距离大大拉开,又莫名生出几分怅然。
“总而言之,可以医治,救得回来。”
袁缚雪将艾草熏满屋内各个角落,驱散浊气。可这不过一户而已,坊间还有千百户亟待救治。药材带得有限。若人人均分则杯水车薪,但免费施药更恐引发争抢,只能先做多少算多少。
他细细叮嘱:“需将饮水煮沸半刻,方可饮用。莫要再喝冷水了。”他一个眼神示意,底下的人纷纷抱了些柴薪和少些许盐进来。
谢廷玉如法炮制,以道士驱鬼为理由,带着袁缚雪进了一间又一间,整个过程异常顺利。
“为何我袁氏的人敲门则不行,你以道士身份就行呢?”袁缚雪好奇。
“鬼神之说,谁敢不信?”谢廷玉指节扣扣鬓间,“虽有疑惑,但也不敢拿性命作赌。”
两人就这么一路盘查直至下午。
谢廷玉在帖符时,以追寻恶鬼踪迹为由,对流民进行细细盘问,待问了好几个,脑中将线索整理好,提笔蘸墨,在黄符背面疾书。
袁缚雪见谢廷玉并未避讳他,便靠过来想看她写什么。
这看着看着,他无意识地又贴很近,近到能问到谢廷玉身上的沉水香味。那香气好似冬季里的梅花花蕊包裹住雪花,好闻清冽。
他一道看着,一道将纸上的内容小声念出,“疫病、暴动根源有三。暴雨摧屋,当查建材质地。二者,多人指证粥棚粥食掺有砂石,食即呕吐,甚有腹胀暴毙者。三者,有生面孔混入坊间,蛊惑众人作乱。”
袁缚雪蹙眉,认真思考时头会微微下撇,几缕青丝拂过,发尾末梢似有若无地扫过谢廷玉执笔的手背。
谢廷玉默然收好黄符,见暮色渐沉,当即吩咐袁谢两府人手挨户收殓尸骸。无
论是屋内的,还是巷尾堆积的,悉数运往高处。
她早在午后便相中一处远离水源的坡地,命人掘出深坑。先以生石灰混合草木灰厚铺坑底,再层层叠放尸身。每置一层尸首,便覆上寸许石灰,如此反复,直至酉时初刻方毕。
临行前,袁缚雪又命人燃起艾束,青烟缭绕间,挨个在每个人周身熏绕三圈,以祛疫气。
谢廷玉抬首看着苍穹的一抹紫霞,突然想起那人一身菖蒲紫外袍披身甚是好看。
她有点想见见姬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