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缚雪呼吸一滞。靠得好近,这还是第一次与外女如今近距离相看。
“公子可有事?”
“无事。”
谢廷玉翻身下马,向袁缚雪伸手。
这本是世家贵女对郎君们再寻常不过的礼节,可袁望舒盯着那交叠的双手,只觉得刺眼得很。
她不言不语地看着面前这两人。
袁缚雪借力下马后,朝谢廷玉抬手一礼,“多谢。”声音清冷如霜。礼毕便径直退到袁望舒身后。
袁望舒看着谢廷玉这张脸就心中不忿,胸口剧烈起伏。
她至今记得蹴鞠穿杨那日被谢廷玉当众击败的耻辱,可眼下三弟又确实承了人家的救命之恩,若是没有谢廷玉,她简直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般复杂情绪,让袁望舒连句道谢都哽在喉间。
“谢……”袁望舒终于僵硬地拱了拱手,“多谢你今日……”
话未说完,谢廷玉不知往城内方向看到什么,脸上神色大变,飞身上马,扬鞭喝道:“所有人听令!全速回城!”
此时此刻,建康城内一片火光冲天,最繁华的朱雀桥上惨叫震天。秦淮河上,百余暴徒从画舫、小舟中蜂拥而出,刀光映着血色,见人就砍。
原本笙歌曼舞的河岸,转眼成了人间修罗场。
城门处仍有暴民不断涌入,街边摊贩的货物被掀翻践踏,连打更人用来避雨的草棚都被点燃,火舌舔舐着夜空。
袁望舒怔愣地望着那片血色火光,胸口如压巨石一般喘不过气来。
那不详的预感终究成了真。她猛地攥住袁缚雪的手腕,下达命令:“你们几个,拼死护送三公子去清凉山庄。若是公子敢掉一根头发,提头来见!”
“小的遵命。”
“二姐,这是怎么一回事?”袁缚雪也一同望向建康城,一脸错愕。
袁望舒并未作答,又下达一令,“传令!调庄子二百府兵,随我驰援建康!”语罢,她将袁缚雪塞进马车,重重阖上车门。
同一时刻,谢府内。
谢主君自梦中惊醒,听到外头金戈之声,匆忙披了件素色外袍便冲出寝殿。
外头灯火通明,庭院中府兵早已列阵完毕,身上的铁甲映着火光森然肃立。
岑秀立于阶前,厉声喝道:“少主人早有预言,今夜恐生变故。”倏然拔出腰间刀,刀刃在月色下划出一道银弧,“尔等誓死守卫谢园,若主君有半分差池——”刀锋猛地插入青石砖缝,“便如此砖!”
火光重重间,众人振奋不已,高声回应:“誓死保卫谢园,誓死保护主君!”
夜空中,陡然一条银龙现身,轰隆一声巨响,霎那间,电光将整座城池照亮得如同白昼,也照亮了巷陌间流淌的血河。
月黑风高夜,刀光映血时。
今夜的暴动开始了。
第36章
电闪雷鸣之下,金吾卫身上的甲胄映出一道冷冽的光。
苍穹之上,浓墨般的乌云沉沉压下,顷刻吞噬了最后一缕月华。
桓折缨身穿锁子甲,手中环首刀在冷电映照下划出一道凌厉弧光。她侧身避过袭来的刀锋,反手一挥,一颗暴徒的头颅便滚落在地。
雨水混着血水从刀尖滴落,在青石板上绽开暗红的花。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虎口处传来阵阵钝痛。杀得太多,连手臂都开始发麻。
自接到秦淮河畔的急报起,她便一直死守此地。暴徒却如潮水般涌来,从河岸,从城门,从每一条暗巷……
有些世家大族的朱门早已被踏破。上峰连下数道严令,却只说要严守世家严禁要地。
那百姓呢?那些在雨中哭嚎的平民,就该被弃如草芥吗?
“你们守在此处……”桓折缨握紧手中的环首刀,“我带人去救百姓。”
“都尉大人!你且放心去吧,这里有我们!”
桓折缨刚带人冲出几步,河岸处又窜出一伙暴徒。这些人有的穿着抢来的残甲,有的粗布麻衣,挥舞着砍刀直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