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规矩、宫墙和万众瞩目的束缚,与她想要的自由相伴,身处天地自然,随心所欲,只有真心和彼此信任的爱。
这一去,他的前路是战场厮杀,朝堂争斗,坐回龙椅上,就真的回不来了。
眼下一刻,或许是余生每每回想起来,都难以割舍的瞬间,她不想留下遗憾。
月栀坐起身,裹着皱褶的薄被,敢在他起身前,拉住了他的手——那只布满了粗茧的手,给她欢愉,让她心安的手。
裴珩回头。
月栀凑到他身边,倾身,在他唇上印下一个短暂而温柔的吻。
“我等你回来。”
她看着他的眼睛,眸中泪光闪动,声音很轻,几乎被洞外的海浪声掩盖,却是最坚韧的丝线,牢牢系住了他的心魂。
裴珩释怀一笑,反手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指,目光沉静而坚定。
“有你在,我一定回来。”
他的承诺有千钧重,次次应验。
说完,他不再停留,起身走向安静无声的庇护所外,迎战海面的疾风,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月栀独自坐在褥子上,双臂圈住屈起的双膝,裹在仍有余温的薄被中,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消失在海浪的轰鸣里,翻涌的心绪像失了烈火的沸水,一下子止住。
在意识到他真的离开后,她甚至有一瞬间的冲动,想和他一起远走高飞。
可她知道,那只是她一厢情愿,他来到青州,是为了正事,为了社稷安定。
他出身帝王家,自小读圣贤书,学的便是治世之理,怎么可能为了男女私情弃天下百姓于不顾,只守一个小家小院,做她一个人的夫君?他做不到这些,她也不想要他成为一个昏君。
于是她只能抹抹眼角的泪,指尖抚过唇瓣,回味他残留的触感和温度,期盼今夜的美好回忆会成为余生的一颗蜜糖。
洞穴里伸手不见五指,最后一点天光被厚重的乌云和海浪吞没。
油灯早已熄灭,只有礁石缝隙间偶尔漏进一点模糊的光。
月栀收拾好自己,穿好衣裳,点起一个小小的火堆,独自坐在褥子上,百无聊赖的啃着肉干。
耳边是永无止境的海浪声,几乎淹没了其他一切,也让时间变得模糊。
她开始想一些有的没的,转移注意力:点心铺子里可以上点瓜子干果,请个说书先生来,雅致又热闹;酒坊现在这样就很好,每月做个几缸,不多不少;裴珩送的那座宅子也太大了,不过等孩子们都长起来,成家立业,家中人口多了,也就不觉得空了。
等到自己七老八十,儿孙绕膝,富贵盈门,享尽人间烟火,看遍世间繁华,这一生也算是圆满……
本该是未来美好的愿景,心头却越来越酸,怎么都无法忽视那个缺口。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穿透海浪的轰鸣。
岛上传来呐喊、金属撞击的混乱声响,一股浓烈的烟味被风卷进洞穴。
月栀的心提了起来,她将火堆挑小了些,起身走到洞口,小心朝外望去,漆黑的海平面被大火映出一片摇曳的红光。
无名岛上烧起了冲天的火光,暴虐的风势吹着火焰,张牙舞爪的火蛇迅速从后山蔓延到岛屿正中,夹杂着铁水气的浓烟翻滚升腾,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巨大的炼铁炉倒塌,监工们好似被这阵仗吓慌了神,眼看着劳工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跑也无动于衷。
做工时被戴上镣铐的工匠被拴在了锻造台旁,苦于无法逃命,哀嚎尖叫,这时监工、劳工中有人迅速变了神情,抄起已经锻造好的刀剑,为他们斩断了锁链,催他们赶紧逃命,众人顿时做鸟兽散。
滔天火海里,赤红铁水与燃烧的木材混杂,发出骇人的声响和刺目光芒。
胡勇视若珍宝的兵器工坊毁于一旦。
他站在高处,身边手下只剩零星几人,他的女人们,或是怀着孩子被人趁乱抢走,或是自己身体健全,结伴逃命。
他竭力嘶吼着,试图挽救局势,脑海里混乱的思考着,炼铁炉怎么会倒?怎会恰好在起了大风的今夜?
往日的生死经历让他没有像那些不经事的兔崽子一样仓皇失措,夜空乌云满天,只要再等几个时辰,等到暴雨落下,就可以重整旗鼓。
而在这混乱之外,月栀的目光投向更远的海面。
在那片红光与夜幕的交界处,她看到了数点清晰的灯火,排成有序的阵列,沉稳迅速地向岛屿逼近——是官船!
率领官兵的永定侯老当益壮,官船在火光的指引下驶来,官兵上岛,小有秩序的私兵在整齐有序的威压下不堪一击,哭喊、厮杀、呵斥、兵刃锐响声不绝于耳。
很快,胡勇也看到了官船,看到上岛的官兵从岛屿的各个码头围来。
大势已去,他忙去院中拿了鸽子来,手脚发抖地写下密信,绑在鸽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