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无言的骑行在山林间的小路上,谁都没再出声。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从前方岔道口毫无预兆的蹿出了一辆摩托车,拦住了自行车的去路,何川眼疾手快及时刹车,这才没撞上,但出于惯性,他和林夏连人带车都摔倒在地。
“啊——”
摩托车上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光着膀子,一身酒气,横冲直撞害了别人,自己非但不道歉,反而冲他们大声骂了两句脏话,然后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何川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盯着摩托车远去的背影,心知追也没用,只得缓缓吐出胸中一口浊气,回身去查看林夏的情况。
一看之下,不禁吓了一跳,林夏伤得比他严重得多,他是侧摔,只不过是手臂擦伤,脚踝轻微崴了一下,而林夏因为穿裙子,又侧坐在车上,所以车子倒地的时候,她是整个人扑在了地面上,两条腿的膝盖,和双手手臂大面积着地,全部磕伤了,鲜血和尘土混合在一起,看起来狼狈极了。
不幸中的万幸,有手臂和头上的帽子挡了一下,她没有伤到脸。
林夏一直坐在何川身后,根本没看见前面发生什么,只觉得突然间有股很大的力道传来,她身下一空,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前飞去,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紧紧抓住了手里的东西。
直到被何川扶着坐起来,身上的疼痛才慢慢涌了上来,生理性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夏夏!很疼吗?对不起,是我没骑稳!”
见她哭了,何川也慌了手脚,一时不知道该先替她擦眼泪,还是先给她处理伤口,见她这时候还紧紧抱着那个塑料袋子,下意识伸手想接过来。
然而他越拉,她却拽得越用力,何川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撒手啊!怎么还抱着它?这么喜欢看漫画吗?”
人在失重的情况下,条件反射,手里的东西肯定是要脱手的,刚才她要是按照正常反应扔了袋子,用手杵地,手臂上也许就不会伤得那么严重了。可她偏偏反其道而行,何川想来想去,也只能认为是因为她舍不得心爱的漫画书了。
“不、不是。。。。。。”
林夏一边哭,一边结结巴巴的说:
“这里面,有、有你的录取通知书啊。。。。。。”
意外发生的时候,人从倾斜,到摔倒,要多长时间?几秒?几毫秒?眨眼之间,也许根本不够大脑神经完成一次思维传递,冷静权衡利弊,所作所为,不过都是一直以来所思所想的下意识体现而已。
那一刹那间,林夏想的根本不是什么漫画什么杂志,而是她手里有何川的录取通知书,那张大学的入场券,那封来自遥远城市的邀请,他放弃所有课余闲暇那么拼命那么努力,考到全市第三,和整个世界的期待背道而驰,终于得到的录取通知书。
那么重要。
她不能撒手。
明白过林夏话里的意思后,何川愣住了。
他想说,塑料袋系得很紧,就算脱手而出,里面的东西也不一定掉出来,就算飞了出来,再捡起来就是了,脏了也无所谓。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被风吹丢了,落在水坑里损毁了,也可以联系学校,提供材料,进行补办,虽然过程麻烦,但也不是毫无办法,现在已经不是上个世纪,资讯信息不发达,录取通知书没了就没法上大学的年代了。
但他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他高考这一路,从报名,到考试,到估分,报志愿,出成绩,出录取结果,到今天取通知书,有人关心过吗?高中这三年,有人在意过吗?亦或是人生再往前的十几年里,活不活死不死,有人在乎过吗?
只有眼前这个,坐在地上,哭得满脸通红,头上戴着变形的太阳帽,胳膊腿上遍是血污的小姑娘,她有一颗水晶般晶莹剔透的心,她知道他在乎什么,她知道什么对他来说最重要,她用自己幼稚得近乎可笑的方式保护着他的坚持。
何川忽然觉得全身脱力,那是一种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令他不禁有些头晕目眩,直接向后一倒坐在了地上。
他替林夏摘掉了脏兮兮的草帽,伸手捋了捋她汗津津,乱蓬蓬的头发,低声笑了笑。
“谢谢你。”
他发自内心,由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