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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京城势力(第2页)

玉馔阁乃是太师心头至爱,耗费何止巨万?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是金山银海堆砌。

他疾步穿廊过院,尚未踏入玉馔阁的月洞门,一股奇异的暖香已扑面而来。非兰非麝,倒像是几十种名贵蕊与新鲜果肉被暖玉热气烘出的甜润气息,混着一丝极淡、却勾魂夺魄的荤鲜。

阁内暖玉生烟,水汽氤氲。地面铺着整块整块温润的暖玉,暖意自涌。

水晶壁后,数十名身着素白细葛、头裹青帻的厨娘,围着一方巨大的紫檀案板。案上堆着小山似的、刚刚蒸熟拆出的大闸蟹肉与蟹黄,金光灿烂。

旁边细瓷碗盏,盛着莹白如雪价比黄金的河豚鱼白,嫩红似玛瑙的鹌鹑舌心百只鹌鹑方取此一盘,还有翠绿欲滴的初春嫩韭芽尖,价比肉贵。

蔡京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宽大云榻上,松松披着云锦鹤氅。

一个桃红衫子的艳婢跪在榻边,用银签剔着一只蒸好的蟹钳尖肉,剔出一粒珍珠大小、毫无瑕疵的肉粒,放在暖玉碟中一粒山药泥雕成的“白玉莲蓬”上。

翟谦垂手侍立阶下,眼角余光扫过水晶壁内的景象,心头却如明镜般雪亮。

眼前这包子厨的排场,从营造、搜罗到豢养这些厨娘,桩桩件件,都是他翟大总管亲自经手、耗费无数心力银钱物色督办而来。

单是这水晶壁厨灶,便耗银三千余两!更遑论那些食材——这案上堆积如山的澄阳湖顶级蟹黄蟹肉,需用快马从江南昼夜不停运抵汴京,沿途冰耗、人力、损耗,折算下来,仅这一堆蟹料,便不下五百两白银!

那河豚白、鹌鹑舌心更是有价无市之物……

水晶壁后,为首的厨娘取过一张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面皮。

那是用上等关东雪粉,混着血燕窝浆、收集自玉泉山巅松针上的晨露揉擀而成,一张皮的价值便抵得上寻常人家半年的嚼用。

她指尖如飞,拈起一撮金黄的蟹黄、一点雪白的河豚白、一片嫩红的鹌鹑舌、两丝翠韭,再用银勺舀起几粒雕冰屑点在馅心。

素手翻飞间,面皮拢起,捏出二十四道细密褶子,顶端留一针尖小孔。一个玲珑剔透的“蟹粉玲珑包”便成了,放入垫着新鲜苏杭香荷叶的小蒸笼里。

翟谦吞了吞口水,仅眼前这一个包子,所耗食材工本,加上分摊的厨娘身价、水晶壁损耗、暖阁维持……折算下来,竟不下十两白银!

十两白银,足够汴京一户中等人家数月开销,在此处却只化为太师口中一个“清清脾胃”的点心!饶是翟谦见惯了太师府的富贵,已然麻木,此刻心底也不由得掠过一丝惊心动魄的思绪。

直到那笼包子蒸腾起袅袅热气,蔡京才微微抬了抬眼皮,示意桃红衫子的侍妾将玉碟中那粒价值数两银的“蟹钳白玉”送入他口中。

他细嚼慢咽,喉间发出满足喟叹,这才懒懒道:“翟谦?进来吧。”

翟谦躬身踏入暖阁,浓郁的甜香蟹鲜直冲鼻腔:“回太师,高太尉已离府。临走时……神色颇有些惴惴。”

“哼!”蔡京嗤笑,接过湿帕擦手:“在蹴鞠场上博得圣颜一悦,便真当自己有了擎天架海的本事?盐政如渊,深不见底;王子腾似虎,爪牙狰狞。他哪样都降不住,遇事便如没头苍蝇,只知往老夫这棵大树底下钻……”

他目光扫过水晶壁包子厨,语气转冷:“这官场,烈火烹油,锦上添易!过借东风,雪中送炭,难!难如登青天!”

“他高俅,既无火中取栗的胆魄,又缺釜底抽薪的狠辣,只靠一点圣眷余温,能暖到几时?终究是流沙上筑台,根基浅薄!如同这蟹壳残肉,看着金黄,实则空虚,稍压即碎。流沙地基,倾颓只在须臾。”

翟谦垂首,只应了个沉甸甸的“是”字。

随即禀告:“方才又有几路人物,辗转托了各种曲折的关系,递到老奴手中,皆是为下月太师千秋,想叩开一线天机,将‘心意’递到您法眼之下。礼单上都是些黄白之物……都在这儿了!”

他袖中那迭厚厚礼单,在这价值连城的暖阁里,竟显得有些寒酸。

蔡京目光移开包子,落在翟谦袖口,嘴角噙着嘲弄:“如此礼单打回便是,何必来扰我清净!翟谦啊,你跟了我大半辈子,难道参不透?”他枯指点了点额心,又指水晶壁后:

“老夫这场寿宴,排场是幌子,收礼非贪图阿堵物。若只为黄白俗物,莫说盐引茶纲、石纲这些淌金路,便是老夫信手写个‘寿’字丢出去,外头那些眼红的,典房卖地也要抢着供奉,怕是要倾家荡产来抢着当孝子贤孙!钱?不过是库房里生尘的死物,是权势这棵大树底下,最不起眼的落叶罢了。”

他看着玉碟中热气腾腾、价值十两的玲珑包,却不举箸:“这寿诞,是座‘炼金炉’。熔的是人心,炼的是真伪!要烧掉那些空有祖荫、脑满肠肥的朽木,炼化那些根基虚浮、首鼠两端的墙头草,更要焚尽那些心思驳杂、背后牵扯太多、用起来扎手的顽铁!”

他浑浊老眼如鹰隼般的目光攫住翟谦大管家:“老夫要炼‘真金’!‘利器’!命里带煞、心硬如铁、手狠如刀,却又懂得审时度势、能揣摩上意如观掌纹的‘明白人’!”

蔡京嘴角那丝笑意轻飘飘:“这滔天的富贵,泼天的权势,岂是凡夫俗子能轻易染指?非得是那等‘伏犀贯顶’、‘杀破狼照命’的狠戾命格,才配上老夫这艘船,才当得起老夫的‘手’与‘刀’!这些人,才是我蔡京在各部衙门口、各条财源路上……真正能点石成金、翻云覆雨的‘代理人’!”

蔡京枯指隔空点向礼单:“连我脾胃喜好、心头所忌都摸不清,送来的不是蠢笨的金山玉海,便是隔靴搔痒、牛头不对马嘴的玩意儿…”

“这等庸才,如同这包子,”他忽用银箸轻轻一戳,那价值十两的玲珑包薄皮应声而破,金黄浓香的馅料如熔金流淌在暖玉碟上,“馅料再好,皮破了,形散了,便是废物!还能指望他办大事?”语气轻蔑如拂尘,“命里无时莫强求!这等人物,天生便是泥塘里的泥鳅,只配在底层浊浪里打滚,当个被人驱策的糊涂虫,如何懂得驾驭风云、执掌乾坤的奥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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