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进的目光紧紧锁住王瑾那张变幻不定的脸,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这一切,怎么看,都指向您啊,王公公!”
“当天下人都认定,是您这位掌印太监、缉事厂厂公,背主忘恩,不忠不义,行那谋朝篡位、弑君亡国的滔天罪行时。”
“公公,那些早就视您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食汝肉寝汝皮的人,那些被您压得喘不过气的朝臣,那些与您争权夺利的勋贵,那些被您抄家灭门的仇敌……他们,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蜂拥而至!”
“到那时,想要您死的人,恐怕犹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你这大内第一高手,真的能应付过来吗?”
王瑾的身体猛地一震!
梁进的话语,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精准地捅开了他内心深处最恐惧的魔盒。
他死死地盯着梁进,又看向梁进手中的皇帝,他那张阴鸷的老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青白交替,如同打翻了染缸。
他周身那汹涌澎湃、几乎要毁灭一切的杀意,如同退潮般剧烈地起伏、涌动,却始终无法再像之前那样毫无顾忌地爆发出来。
理智与愤怒在他脑中激烈交锋,梁进描绘的那个身败名裂、被天下共讨的可怕未来,像一座无形的冰山,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
梁进却不再言语。
他好整以暇地,提着皇帝,慢悠悠地在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床上坐了下来。
动作随意得如同坐在自家炕头。
他甚至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然后才抬起眼,平静地看向僵立在不远处的王瑾。
他在赌。
赌王瑾是个聪明人,更是个惜命恋权之人。
他清楚,换做别人,未必会在乎皇帝的生死。
但王瑾不同!
王瑾名义上的权力,全都来自于皇帝。
尤其王瑾负责执掌帝王的阴玺,恐怕还有一些同帝王之间的秘密联系。
否则,他不会如此疯狂地想要挽救皇帝。
这份“在乎”,就是梁进此刻最大的筹码!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缓缓流逝。
只有皇帝那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呼吸声,以及王瑾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殿内回响。
突然!
梁进手中的皇帝一颤,随后竟然缓缓睁开了双目。
连番的剧烈变故,终于使得皇帝从睡梦之中清醒了过来。
他的双手开始乱抓,口中发出声音:
“大胆!谁胆敢……提着朕的脖子?”
“王瑾……王瑾!快替朕……杀了他!”
“诛他……九族!快……”
皇帝如今虚弱不堪,他的挣扎软弱无力。
这连番的挣扎,反而使得他咳嗽喘息不停,几乎是自己要把自己被喘死。
可此时,梁进和王瑾谁都没有理会皇帝。
他们的注意力,都全神贯注放在彼此身上。
终于。
王瑾身上那如同实质般的恐怖气势,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倏然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脸上所有的愤怒、扭曲、杀意,都在一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到极点的神情——震惊、不甘、怨毒、审视,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