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幸运”一些的……守陵或出家!
纵使容颜尚在期,也只能被发配至远离京畿、阴风刺骨的皇陵禁地,守着冰冷的石阶墓阙,终身为一个已死的男人清扫墓园!
抑或是被投入某个偏僻冷清的古寺庵堂,削去青丝,披上粗糙的缁衣,在青灯古佛旁慢慢熬干所有的生机与血色!
每值京畿寒冬,总有几位守陵的娘娘僵毙于无人知晓的破旧偏房内;而那重重殿宇佛堂之后,也曾不止一次有出家为尼的嫔妃不堪受欺凌而自尽的。
再幸运一些……出宫或随子。
娘家权势煊赫,自身也曾得新皇几分尊重的,也许能在新朝落定后获一封恩旨,被遣送出宫外,余生虽已残破,至少能过属于自己的日子。
若幸而诞下皇子的,那么便能前往儿子封地王府,安稳度日。
至于权势滔天、身居高位者……自然可被尊为“太妃”,在这深宫牢笼的金碧辉煌深处,继续养老。
可这浩瀚深宫,“后宫佳丽三千人”,其中又有多少人能有那煊赫的家世和膝下的皇子呢?
微末的采女、才人、宝林、御女……
她们是这后宫佳丽的最庞大的基数!
她们绝大多数的结局,都不可避免地走向悲惨。
因此……
此刻回荡在这后宫之中的哭声,才是这世间最为纯粹、最为绝望的哀鸣!
那是为自己行将就木、或被生生夺去的前程而悲泣!
是为那肉眼可见、无法抗拒的凄惨命途而恸哭!
储秀宫。
宫中分正殿和配殿。
主位娘娘住正殿,低级嫔妃则住配殿。
如今居住在配殿的,便是许昭容。
后宫之中哭声四起,自然不缺许昭容一人的哭声。
储秀宫的鎏金铜灯已添了三次灯油,昏黄的光透过薄纱灯罩,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暗影,像极了许昭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雕窗棂外,是沉沉的夜色,唯有远处灵堂方向传来隐约的丧钟,每一声都像重锤砸在她的胸口。
许昭容独坐铜镜前,指尖划过镜沿,仿佛还能触到皇帝曾经的温度。
那年她刚入宫,不过是个小小的才人,在御园的桃树下,为皇帝弹了一曲《霓裳》,皇帝便笑着将她揽入怀中,说:“朕的阿沅,是这宫里最懂朕的人”。
后来她晋为昭容,皇帝特许她在寝宫摆放她最爱的海棠,逢她头次生辰,还亲手为她画一幅肖像,痴迷与她的美貌……
可帝王最是多情,也最是无情。
很快,皇帝便对她腻了,也有了新欢,从此之后再未踏足过她的房间。
她也失落过,怨怼过……最终也只得学会……沉默地遗忘……
她乃是民间女子出身,性情温和,不喜争斗。
她这种脾气和出身,也注定了她在后宫之中没有什么地位。
皇帝也很快遗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妃子存在。
她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本想着守着这方小小的天地,无人打扰,便能清净度日直至白头。
何曾想?
那高高在上的帝王……
竟如此突兀地……
驾崩了!
这猝不及防的灭顶之灾,硬生生将她这早已被遗忘之人重新翻了出来,砸在了绞肉机般冷酷命运的齿轮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