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俶昭抬眼看她,眸光闪烁不定,“我打发他们做事去了。”
肖稚鱼知道皇帝对他的看重和着紧,便道:“这里可不比宫里,许是有人认不出殿下,身边还是要留人在才好。”说着就要让宫女去叫人来。
李俶昭一把攥住肖稚鱼的袖子,“娘娘,不可。”
肖稚鱼低头一瞧,他的手抓得死紧,指节绷得发白,她更觉奇怪,在他手上轻抚拍了两下,“殿下是遇着什么事了?”
李俶昭紧抿着唇,左右看了看,语气近乎哀求道:“娘娘,你这就要回去了,可否带我一起走?”
肖稚鱼将宫女及陆振等人屏退,神色温柔道:“广平王,你实话同我讲,可是做了什么错事?”
李俶昭目光躲闪,朝花园深处飞快扫了一眼,不知想到什么,鼻翼翕动,呼吸急促起来。他性子从来都是“宜缓不宜急”,当年母亲被逼着出家,他便习惯藏着情绪不在人前表露。别人都说他与父亲性情相似,他也有意如此,从此老气横秋,少了少年习气。可想着刚才所见之事,他却是再也忍不住,眼圈骤然一红。
“七婶婶,我……”李俶昭声音艰涩,“父皇被沈氏害死了。”
肖稚鱼面色骤变,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李俶昭眼里含着的泪水与仓皇,想着他这身打扮,忙左右看了看,强自镇定下来,道:“殿下别吱声,等会儿跟我几个婢女一起走。”
李俶昭心里七上八下,怔怔看了她一眼。
原来刚才他在兴庆宫的龙池转了一圈,回去找父皇说话。这些日子皇帝时常将他带在身边,有时与大臣议事,也未叫他避让。李俶昭年纪虽小,也知此举背后用意,与皇帝越发亲近。御前侍卫见是他没做阻拦,直接放他进去。李俶昭远远见着沈霓身旁宫女走开,知道沈氏在殿内。
他对沈氏早有提防,有意在花园里转悠一会儿,来到窗边的时候,却听见里面砰地一声响,像是重物落地,还夹杂着一声嘶哑呻吟。
李俶昭日日跟在皇帝身侧,立刻分辨出这是父皇的声音,他心乱蹦,鬼使神差的,躲在窗边,轻轻戳破窗纸,朝内一看,登时吓得魂飞魄散。皇帝躺在地上身体抽搐,沈霓却端坐不动,脸色阴狠。
李俶昭到底是龙子凤孙,李家血脉,千钧一发之际,强忍着悲痛却是没有出声,遛了出来。他不是头一回看见生死,却不想目睹父皇死状,心里不知咒骂多少遍毒妇沈霓。此处为兴庆宫,他想着去找太上皇,刚派内侍去问,就听说沈玄正面见太上皇。李俶昭想起太上皇被逼退位的传言,身上一阵阵发冷,只觉得危机四伏,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办好。
他与内侍换了衣裳,让内侍扮作他的模样留在殿中休息,自己则跑了出来。随驾同行还有他的叔父——吴王,李俶昭一面躲躲藏藏一面想着该找谁,忽然停住脚,吴王性子谨小慎微,当初有宫女去通风报信,吴王怕惹事,将宫女斩杀,李俶昭从皇帝那里听说此事,当时就对这位叔父嗤之以鼻。
若是皇帝无恙,吴王定会帮他。可皇帝被杀,太上皇若与沈家联合,李俶昭不敢肯定吴王会如何选,心急如焚,踌躇难决。
沈家做下大逆不道之事,肯定不会放过他。
这时他被婢女瞧见,陆振将他带到肖稚鱼面前。
李俶昭到底还是个少年郎,豫王李承秉又是他敬重之人,见肖稚鱼温柔的问话,他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原还想忍着不说,可见她就要去找人来,他便将实情讲了。
这话一出口,李俶昭顿时懊悔,豫王妃比他也不过长了几岁,又生得貌美娇弱,他怕她惊吓之余惹出大动静,又或是不信他的话找到御前自投罗网。他脑里乱纷纷的,伸手摸向袖内,那里藏着把匕首。
李俶昭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想到眼前女人变了脸色,几乎在瞬间就做了决定。
204?第二百零四章
◎闯◎
“七婶婶……”李俶昭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肖稚鱼道:“先离开这儿,路上再说。”说着她招手将陆振及婢女叫来,吩咐几人李俶昭带在身边不要声张。
一行人来到宫门前,李俶昭心头惴惴不安,垂着头只跟在婢女身后。肖稚鱼和吴王妃说笑几句进入马车,景春朝李俶昭指了指,若无其事唤他一起上车。
吴王夫妇等人并未注意到李俶昭,车驾先后起行,离开兴庆宫。
李俶昭掀开一角车帘朝外张望,见真走出宫门,悄悄松了口气,可不觉又红了眼圈。
肖稚鱼却无暇感伤,问他是如何知道沈霓谋害皇帝。李俶昭以袖抹眼角,将刚才在窗外看见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
他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仓促换衣跑出来已是不易,眼下露了底,心中慌乱,脸上就露了出来。
肖稚鱼面色微沉,暗道:沈霓竟如此胆大妄为,陛下拖延立后,欲先立太子,她便直接将陛下毒杀。前世今生许多事分明已经改变,没想到陛下却没逃脱被毒杀的命运。
想到此处,肖稚鱼心中一阵发寒。正思索对策之时,忽听见一阵马蹄声急奔,从背后追赶上来。
李俶昭身体紧绷,靠着车壁不敢吭声。
景春刚才在一旁将李俶昭所说的全听在耳里,神色紧张。
见他们都如此反应,肖稚鱼压下心头不安,镇定下来。
马蹄声经过一旁时稍稍放缓,全是禁军侍卫,很快便兵分两路离去。
陆振骑马至车旁,对里头道:“他们去的是宫城和东市方向。”
肖稚鱼垂眸思索。
李俶昭有些沉不住气,焦急盯着肖稚鱼瞧。方才他袒露实情,肖稚鱼不假思索便相信,让他颇为感动,但沈家既然已做下毒杀皇帝的谋反之举,后面肯定还有手段,眼下他的处境实已到了生死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