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稚鱼道:“兴许是平常事不足以挂心,唯有特别点的才叫圣上丢不开,贵妃和燕国夫人不都如此?”
赵琼林眼睛微微瞪大,听出这句话言外音是说皇帝喜好悖逆人伦之事。
外面车轮辚辚如潮水涌动不息,她深呼吸一口,道:“说起来,吴王最是无辜,你是不知道,当年在京中,吴王也曾风光过好几年,丝毫不亚于豫王。”
许是行路枯燥,赵琼林起了谈兴,压低了声音和肖稚鱼说起当年的长安秘闻。
说是秘闻,其实全天下皆知——现在的贵妃杨氏,原是吴王之妻。
吴王的母亲惠妃,曾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盛宠十年不衰。惠妃活着时,吴王早早就被封王。先太子因罪被杀后,吴王得宰相支持,当年隐隐已有储君之相。可事有不巧,正是立储的要紧时候,惠妃生了一场大病过世了。
吴王失去惠妃这个依靠,皇帝很快立了当时的忠王李业为太子。对吴王来说,这还不是最糟的,惠妃死后,皇帝对后宫妃嫔都无兴致,却看上了吴王妃——他的儿媳。
吴王妃杨氏年轻貌美,冠绝天下,又擅音律,让皇帝都为止倾心,于是命她出家做了女冠,一年后又接回宫中,后来更是晋封贵妃,成为后宫第一人,圣眷正浓,杨家也因她而飞黄腾达。
皇帝坏了伦常,吴王因此蒙羞,从前的意气风发全没了,成了诸皇子中最低调老实的一个。
赵琼林与肖稚鱼说了好些个宫中传闻,大半都是关于贵妃的,在车上只她们与两个贴身婢女,不担心让人听了去。她也是考虑肖稚鱼将要嫁给豫王,皇帝与贵妃的忌讳总该知道些。
一路上说说笑笑,时间打发的也快。
舆辇日行二十里地,停下稍作休整。此行跟随御驾的官员不少,还有眷属仆从等,队伍浩浩荡荡,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如一条在山野中蜿蜒的长龙。
休息半个时辰重又起行,日行五十余里,直到天黑歇在就近县城,第二日又行四十余里,御驾抵达骊山。
华清宫南依骊山,北面渭水,殿宇依山而建,掩映在山林之间,从上而下,层层叠叠,楼台亭阁不计其数。皇帝每年都要到此小住,为了不耽误朝政,便在宫外设置百司区署,安纳官员及眷属。
正是太阳西落之时,山间晚霞如炼,余晖灿灿。肖稚鱼下了马车,抬头见骊山上各处殿宇馆阁都已点起了灯,如明珠点点,星罗棋步,看起来比长安皇宫更秀丽壮阔。
肖稚鱼转身与赵琼林话别,打算去找肖思齐安置之处。正说话间,一个宫女并两个宦官找来,传话贵妃请她去宫中小住几日。肖稚鱼对宫中的事一向谨慎小心,先谢过,让景春塞了赏钱过去,然后再打听贵妃娘娘的意思。
宫女见她出手大方,笑着道:“不止请了肖娘子,还有沈家娘子。”
肖稚鱼一听就明白了,这是给太子和豫王的面子,于是让景春赶紧收拾了个包袱,叫人给兄长留了口信,随后跟着宫女去了。
从津阳门入宫,沿途皆是禁卫把守,宫女是贵妃所派,自然不会受到阻拦。一路上还为肖稚鱼指点,何处是汤池何处有景致等等。
两人穿过宫内以西七圣殿,宫女转头看了肖稚鱼一眼,绕墙而走,路过角门,指向前面几座连绵的宫殿道:“这是太子与诸位殿下所住。”
肖稚鱼扫一眼看去,“嗯”应了一声,并没有什么特别表示。
本朝风尚开放,未婚男女除了出嫁前月余有避忌风俗,其他时候却是自由。
宫女有意卖个好,这才特意绕了圈子,往诸位皇子所居殿室来。
等走近些了,才看见各殿宫人进出奔走,忙碌异常。原来华清宫闲置大半年时间,虽早前就得了信,里里外外收拾干净等御驾亲临,但留下照看的宫人的数量少,总有照料不周之处。诸位皇子入住后,带来的宫人便忙着收拾布置起来。
肖稚鱼记住方位后便没了兴致细看。宫女见状便要领路离开。这时却有几道人影从花园那头走来。
正是冬日时分,花园内草木凋敝,视野无遮,来人步子大,很快就和她们打了个照面。宫女忙行礼,口称七殿下。
李承秉一身束袖绑腿的武士服,身后跟着亲卫几人,都未穿厚衣,身上热气腾腾,一看就知是练武刚回来。
李承秉与亲卫正说着刚才操练身手的要领,并未注意一旁的人,路过时目光却不由自主瞥过去。
肖稚鱼侧着身子,脸上脂粉未施,穿的也素淡,垂眸看着地面。
李承秉脚下一顿,“你怎么在这里?”
宫女闻言,心道这口气哪里像是将要成亲的夫妻。
肖稚鱼道:“贵妃娘娘叫我来的。”
李承秉盯着她的脸,略一沉吟,脸色微沉,“此处和宫中并无差别,需谨言慎行,莫惹差错。”
肖稚鱼腹诽:真如老□□似的,嘴上却乖巧应答一声。
李承秉见她这模样微眯了眼,未再多言,带着人很快走了。
宫女不敢带着肖稚鱼再四处逛,赶紧领路,朝东来到一处殿室,门前另有两个宫女相迎。
领路宫女走时留下话,“这是玉衡殿,离月华,日华两道门都近,进出方便,且安心住着。贵妃娘娘几次都对人夸过你琵琶弹得好,或许得了闲空就会叫你去。今日走了这许多路,该是疲惫了,肖娘子快进去歇息吧。”
肖稚鱼客气将人送走,门前守着的两个宫女立刻迎上来,帮着景春拿包袱,殷勤备至引着肖稚鱼往殿内去。刚进门,只见沈霓带着婢女,笑吟吟的迎面走来,“肖娘子,你来了就好,咱们也好做个伴,这么大的地方只我一个人,心里还真有些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