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稚鱼神色平静,道:“我并没有什么本事,能有如今的造化,只是运气比旁人好一些。”
李承秉“呵”地讥诮地笑了一声,“运气,”顿了一顿,又道,“你t?是记着上一世所有事,处心积虑,趋利避害,才能谋来这么多好处,真是好算计。”
他身子前倾,盯着肖稚鱼的脸,目光陡然锐利,如淬寒冰。
肖稚鱼心揪起,一直担心的事终于还是来了,冒险救下太子,让李承秉起疑,她早就猜到这天或早或迟总会来,李承秉等到现在才发作,自然是已去查过她的事。
今生与前世差别太大,根本瞒不过去。
她为此忧心许久,真事到临头,那一瞬的紧张过去后,反而渐渐平静下来,脑中飞转,想着自发现李承秉重活后困扰她许久的一个问题,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她是否该坦白。
不,不能坦白。
若是说了,她与李承秉身份便立刻不同了,他是弃她而走,携贵妃逃命的昏君,她是委身反王,为活命毫无廉耻的妖后,如今两人才刚被陛下指婚,还未成亲就已承继前世恩怨,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肖稚鱼是个最现实的性子,过去固然不能忘,但将来更是重要,撕破脸皮容易,可全无好处,她事绝对不能认的。
迅速权衡出利弊,做了决定,可现在还有一个难题在眼前。
李承秉认定她也有前世记忆,她不能像广济寺那次那样哭闹,那时她还是年少孩童,撒泼卖痴是平常,也不能像救太子那夜完全装傻充愣,因为肖家诸多变化都与前世相差太大。
肖稚鱼垂着眼,脸色青白。
李承秉直直看着她,目光如刀,“怎么?说不出话……”
他脸上的笑已有几分阴森冷酷,肖稚鱼猛地抬起头来,目光不避不让,两人的目光撞在一处,她道:“殿下似乎已认定我记得什么上一世的事,自打头一回见面,对我不是骂就是训的,都说有前世记忆者是宿慧,殿下有两世记忆令人艳羡,我却没有这样福分。”
李承秉语气森寒,“装什么傻,你兄姐与前世命运大为不同,若是没有人插手,怎会变得这么多?救太子那回就更说不过去了,天时地利不可以或缺,这么巧偏偏你能遇上?”
肖稚鱼道:“阿姐与郭家结亲之时我才十二,哪有这样的本事能说动太原郭氏,阿兄阿姐皆是有主意的,肖家能有现在这般光景,与我并无关系,全是阿兄支撑下来。至于救太子那回,实在是凑巧,我轻狂不晓事,只是听说长安城外的河边杨柳依依,是难得一见的景色,白天错过,只想着去瞧一眼。”
她说着眼睛渐渐水润微红,目光却清亮,没有丝毫躲避,“殿下口口声声说前世之事,难道前世我与太子亲密至此,能知道这样的隐秘事?”
李承秉脸色顿时一沉,沉吟片刻,大步往前,肖稚鱼不由往后躲避,亭子狭窄,她背抵倚栏,眼前是李承秉高大的身影。
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没有半点怜香惜玉,冷笑道,“说的再天花乱坠,本王也不信!”
肖稚鱼心高高吊起,狠咬舌尖,吃疼之下泪水涟涟,语气依旧坚定,“要如何殿下才能相信?莫非要逼我以死明志?”
李承秉嗤笑,“你敢么?”
肖稚鱼抬起手,作势去拔头上的金钗,在他微微意外的神情中,却是扭身往后一避,几步来到亭外。
“身体发肤皆授自父母,我不会伤自己去证明那些虚无缥缈之事,”肖稚鱼缓缓道,“殿下视我为仇敌,若我真有前世记忆,躲还来不及,何必出现在殿下面前。”说完不等他反应,愤愤转身就走。
景春跟上来,神色十分紧张。
陆振去看李承乾,他站在石亭中日光照不到的阴影处,面沉似水。
两人在后院见了一面,说话情形却不太好,这消息很快就让肖明海与肖思齐知道了,两人神色如常送走李承秉。
肖思齐立刻去找肖稚鱼,却见她坐在窗前乘凉,见他来了,神情自若,“阿兄要说什么我知道,不必担忧,更苦更凶险的事我都经过了,还怕受些委屈?”
62?第六十二章
◎见面◎
肖思齐微怔,看着她沉吟片刻,道:“莫说丧气话,世上哪有一成不变的事,今儿是这个想法,明天或许就变了,豫王也不会例外,日子还长着呢。”
肖稚鱼暖暖笑了一下,不谈豫王,转而说起与赵家定日子的事。
话题到自己身上,肖思齐轻咳两声,向来老气横秋的性子也露出几分少年意气来。说了一会儿话,肖思齐见她果然并没有半点沮丧灰心,便也放下心来。
肖思齐坐下没多久,潮生从外面拿了几封帖子来。近日肖府在长安城内也算露了一回脸,争相上门的邀约不少,因肖家不是大族,有官身只有两个,肖思齐又是刚出仕,许多事需亲力亲为,他站起身就要走,忽然想到什么,回头向肖稚鱼笑道:“前两日陛下和高尚书相谈时提到了我。”
肖稚鱼眼睛微亮,“能叫陛下记着名字就是好事。”
“全是沾你的福,”肖思齐道,“家中上下皆受了好处,你也别怕没有依靠,无论什么事,大伯父与我都会尽力帮你。”
肖稚鱼笑着点头,看着肖思齐离去的背影。刚才她在李承秉面前表露出愤怒表情,借机离去,正是为将来留几分余地。两人毕竟是要成亲的,无论如何都不能彻底撕破脸皮。李承秉是天潢贵胄,可以依着性子行事,她不过是小门户出身,为了自己,也为兄姐家族考虑,豫王妃这个位置先要坐稳,至于以后会如何,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如此一想,肖稚鱼反而想开了,拿着扇轻轻摇着风,将先前的苦恼愁闷统统吹散了。
采择之礼过后,没几日宫中命太史局算吉日,很快又有旨意下来,命太子在四个月后的吉日完婚,而肖稚鱼与李承秉的婚事则定在来年春,距离还有大半年的时间。肖稚鱼知道后悄悄松了口气,几日下来,豫王府没有动静,李承秉没再来找什么麻烦,离成婚还有一段舒心日子可以过。
转眼一个月过去,肖明海任襄州刺史的任命下来了,他将肖思齐肖稚鱼兄妹两个叫了去,仔细托付。肖思齐将在年内完婚,但他这一走,就无法主持婚事,于是一封书信去东郡将老三叫来。肖明海原还想将儿子留下,可考虑到肖家兄妹如今情况,未必能顾着堂兄,又想着自家儿子并没有十分出众才干,留在长安这种人精扎堆的地方肯定要吃亏,反过来拖累肖思齐兄妹,于是不再犹豫,命仆从将行李收拾好后,带着一家老小去襄州上任去了。
大伯父一家走后没多久,天气转凉,枝叶渐黄,已是要入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