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虽这样说,声音却是颤抖的,藏不住的哭腔。
婢女早就气哭出来,道:“娘子被人看轻,我恨不得上去撕了她们的嘴。”
主仆两个委屈相对,沈霓反要来劝几句。李业听了,心中对这个小娘子有些刮目相看,看她击毬时动作利落,颇有几分英气,现在听她几句话,明明自己才最委屈,却能规劝婢女,着实聪慧大气。
他听了两句,刚转过身,这时沈霓抹着泪转过头来,瞧见山石旁有人,掩着嘴低呼一声。
李业走出来,沈霓拉着婢女跪倒行礼。李业将两人叫起,语气平和。沈霓不知他刚才听进去多少,一张脸儿涨得通红,如布红霞,更觉得丢尽脸面,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李业也略有些尴尬,想着若李承秉这时过来,场面越发难以收拾,便有意将沈霓引开,等将沈霓送走,他这才重又回来。
这里头缘由不便细说,李业心头有一丝异样,恍惚了一瞬,道:“沈家娘子如今年岁不小,你若是有意,就别耽搁了。”
李承秉不耐烦道:“和她没有关系。”
李业瞥他一眼,道:“说起此事,击毬时你怎么分心了?九郎刚才高兴坏了,说要在府中宴请。”
李承秉道:“击毬胜负都是平常,今日是他运气好。”
太子摸了摸下巴,道:“我让人将肖家小娘子也请来了,方才就在廊下看毬……”
他还没说完,李承秉侧过脸来,“兄长莫非看上她了?”
56?第五十六章
◎各方◎
他脸上含笑,似随意相问。
李业道:“她与我有救命恩情,我府中是什么情形你也知道,哪里能有什么别的念头。”说着他别有深意笑了一声,道,“再说她年岁尚小,该配个少年郎君才是。”
李承秉脸色淡淡的,瞧不出喜怒。
李业打量他一眼,又转了话题,谈了几句,侍卫来传话,说陛下与贵妃到后殿歇息,梨园上下都在准备筵席,李业这就要回去,临走时仍不忘嘱咐一句,“父皇对你一向亲厚,但这些日子燕国夫人风头正盛,打主意让你娶杨氏女回去,日后必是麻烦,还需早做打算。”
李承秉与李业分头走,刚离开花园,脸色就沉了下来。他脚下加快,来到所居殿室,将近身内侍林守叫进来,吩咐几句,又让陆振取了一对红色玛瑙杯来,另还有两张契书交到他手中。
林守捧着东西出去,很快就来到陛下所歇殿室外,御林军进去传话,不一会儿里面走出一位身着靛蓝衣裳的内侍,此人身量中等,长眉细眼,眉发都已雪白,但走路仍是精神,正是皇帝身边内侍冯元一。
林守跑上前去,躬身行礼,将李承秉吩咐的话转述,然后将盛放玛瑙杯的盒子双手恭敬奉上。
冯元一微眯着眼,略犹豫片刻,将盒子接过,道:“豫王殿下的意思我知道了,当尽力而为。”
他转过身回去,到僻静处,将盒子打开,见里面不但有一对少见的红玛瑙杯,下面还夹着两张地契。冯元一心道:外面都说豫王张扬跋扈,可这一出手,就知道其行事周到。他将东西收好,随后到茶房端了两盏热茶出来。
正殿内,皇帝端坐榻上,与一个年轻军士聊击毬。冯元一将热茶放在矮几上,再一看贵妃并不在殿中,应该是去内室休息了。
军士所说正是刚才豫王与齐王那一局,他道:“……豫王殿下将毬拿回时心不在焉,这才错失先机。”
皇帝哈哈大笑,道:“廊下都是长安贵女,莫非他是瞧见什么人分心了。”
军士含糊其词,被追问再三,才说廊下有杨十娘和其他几个小娘子。
皇帝又与他闲聊两句,便摆手让他离开。
门外又有内侍进来,低声禀了一句。冯元一束手垂立在皇帝身后,听得清楚,内侍说的是,刚才太子与沈家女郎相伴在院中走动,被不少人瞧见。
皇帝脸色未变,拿起热茶呷了一口,沉吟片刻,道:“沈家娘子怎么与太子走到一处去了?”
殿中并无他人,冯元一便接口道:“今日梨园来的人多,总有无意碰上的时候。”
皇帝不语,将茶缓缓饮尽,冯元一正要叫人来换茶,皇帝却已经站起身要去殿外走动。
殿外草木葱郁,闲静雅致,若细听,远处隐约传来丝竹之声。皇帝喜好音律,侧耳听了片刻,忽然又叹了一声,道:“七郎向来心高气傲,不会因杨十娘失神输了击毬,朕本已为他择定王妃,如今倒有些为难……”
冯元一沉默不语,如一块老石。
皇帝道:“你跟着我多年,也是看着七郎大的,就没什么说的?”
冯元一道:“陛下心疼豫王殿下无妻,其实太子殿下……也是如此。”
皇帝皱着眉头,旁人都不敢这样直言。冯元一似是没看见皇帝复杂的目光,继续道:“两位殿下兄友弟恭,感情亲厚,实在不易。陛下对太子从来都是历练磨砺,别人不知陛下苦心,怕就怕有宵小生事,从旁挑拨,若让他们兄弟生了龃龉,于朝廷也是不利。”
皇帝盯了他一眼,随后又挪开目光,道:“就你敢说。”
冯元一垂头道一声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