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李琅月年少时最在意的是嘉柔公主,可是现在她已经不在意了,嘉柔公主对她而言,只是偶尔提到会有些难过的陌生人罢了。
再比如他之于李琅月,或许当下刻骨铭心,但若干年之后,他不过是李琅月曾经的一块疤,摸起来或许有些许凹凸不平,但也不会再疼了。
可倘若他纵容她,那就不只是一块疤,那将会是蚀骨穿心的毒。
然而今日,在深刻地感受到自己钻心挠肝一般的嫉妒与疯狂后,沈不寒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
面对顾东林时,他会不甘。
面对崔佑虔时,他会惶恐。
他好像没他想象的那么大度。
尤其是当李琅月的眼泪打在他的脖颈上的时候,他发现,他好像是在折磨自己,也在折磨她。
所以她才会那么想离开大昭,借着去西戎和亲远离和他相关的一切是非?
脖颈上传来的湿意,一瞬滚烫,一瞬冰凉。
沈不寒突然生出了一个很荒诞的念头。
在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沈不寒被自己吓了一跳,在心中暗骂自己无耻至极!
可当李琅月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上时,沈不寒想,只要能把她留在大昭便好。
可耻便可耻了,只要外人都不知道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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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的马车上,李顺懿与崔佑虔相对而坐,两人都有些尴尬局促。
明明是寒冷的冬天,崔佑虔却还一直用手中白玉扇在不停地扇风,好像十分地热。
“崔小侯爷。”
李顺懿终是没忍住开了口:“小侯爷和小姑姑以前便认识吗?”
“认识,我们曾经一起在学宫读过书。”
李顺懿顿时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她的小姑姑是稷下学宫成立以来,唯一一个在学宫中求学并参加科考的女郎。以崔小侯爷的身份,先前肯定也是在学宫读过书的。
只是在她可以上学的时候,小侯爷已举家离开京城了。
她怎么会问这么蠢的问题!李顺懿懊恼地咬了咬自己的腮帮子。
“那……小侯爷和小姑姑相熟吗?”
“算是熟吧。”崔佑虔答道,“元德二十四年,浙西叛乱,朝廷派微臣平叛。浙西节度使那老贼狡猾,我们浙东军一直没讨到好处。是定国公主献计助微臣声东击西平定了浙西。”
“都说纸上谈兵要不得,定国公主人虽在河西,却对万里之外的浙西战局了若指掌,仿佛亲临。微臣和定国公主之前来往并不多,也是浙西一役后才算熟络起来。”
望着谈及浙西一役神采飞扬的崔佑虔,李顺懿的脑袋渐渐低了下去。
“是……这样啊……”
李顺懿从小就是听着李琅月的各种传奇长大的,作为公主,她的小姑姑堪称旷绝古今。
她也想成为小姑姑那样的人,可她发现,她真的背不下来那些连篇累牍的诗史经义、兵书战策,她舞不动剑,拉不开弓,现在是因为阿爹做了皇帝,没人敢欺负她,她小时候被别人欺负了都不敢还手,更别说上战场杀敌了。
可她喜欢的人,是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未来,是要封侯拜相的。
他喜欢的,就应该是小姑姑那样的女中英杰,而不是除了公主名头什么都不会的自己。
李顺懿紧抿着唇,用力地抠着裙摆上的绣花,内心翻江倒海地挣扎了很久,终于将那句话问出口:
“小侯爷……是想娶小姑姑吗?”
“啊……啊?公主何出此言!?”
崔佑虔摇扇的手瞬间僵住,不可置信地望向不停绞着衣裙的李顺懿,说话的时候牙齿还不小心磕到了舌头,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