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谢离的时候,谢离是脚先出来的,生产了整整两天两夜,她折了大半条命进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谢延还在和府中姬妾调情。
她之所以难产,是因为西川谢府只要一个能够牵制朝廷的孩子,他们本就计划着让她死在产房。
她也刻骨铭心地记得,在她费尽千辛万苦诞下完颜聚,以为自己后半生终于有一个依靠的时候,完颜铮却并不关心这个孩子的降世。
正是她生产的那天,完颜鸿在与北狄的交手中大胜,受到了诸部落的拥戴,完颜铮在考虑找个什么时机,正式册立完颜鸿未西戎太子。
只有野利思律一直守在她的产房外,也只有野利思律在她一生产完就冲进满是血腥味的产房,问她累不累疼不疼,哭到泣不成声。
是谁规定母亲就一定要爱自己的孩子?生下这些孩子从头到尾都不是她自愿的!她恨那些孩子的父亲,又凭什么不能恨他们!
“不管你经历过什么!都不应该把金刚塔那样恶毒的诅咒用在自己的女儿身上!千错万错,都不是她的错!”
同为母亲,绛云不知道李琅月六岁前的李琅月到底做错了什么,能让李婉音恨不能让她在地狱里永世不得超生!
“为什么不能!她就是个孽障!一切诅咒都应验了!李琅月就是个弑父囚母,克死师父的灾星!你还指望靠她带你母女鸡犬升天?等到死无葬身的时候你才知道你今天的选择有多愚蠢!”
“嘉柔公主不知道定国公主就是谢离的时候,定国公主杀了谢延,便是替你报仇雪恨,便值得百般亲信,用作你制服亲子的暗棋;如今知道了定国公主就是谢离,倒开始指责她弑父之过,天下哪有这般自相矛盾的道理?”
绛云正欲与李婉音继续争辩,却见沈不寒自外而来,已抢先一步接了李婉音的话。
“绛云见过沈大人。”
“绛云娘子不必多礼。”沈不寒同绛云道,“吴宝常关押在凤翔卫,我已和凤翔卫打过招呼,娘子若想见他,直接去凤翔卫同副使杨迁报我名讳即可。”
“多谢大人美意,不过自从吴宝常把我们母女丢给李穆起,我与吴宝常便已夫妻缘尽,他是生是死,都和我没有关系,大人依律处置便好。”
沈不寒点头:“那好,一路风尘,绛云娘子也辛苦了,有些道理我来同嘉柔公主说便可,您先带人下去休息吧。”
绛云对沈不寒再度行礼致意后退下。李婉音方才因为太过愤怒激动,眼前一阵阵发黑,直到此时才稍微缓过些劲,看到面前的沈不寒。
沈不寒完全褪去了在西戎时卑躬屈膝低眉敛目的模样,他逆光站在门口,身着紫色锦服,腰束镶金玉带,身姿挺拔清隽如仙山紫竹,倒是有几分苏贽舆昔日旧影与君子风致。
只是眉目之间藏不住的玄铁寒冰之气,又让人忍不住与他心狠手辣的恶名联系在一处。
李婉音嗤笑:“一个叛臣之女,一个下贱阉人,一个卑微庶子,一个无知宫女,这就是大昭如今的帝后和权臣!想不到大昭朝堂有一日竟然被你们这些人合力把持了!”
被囚禁的这些日子,李婉音虽终日痛不欲生,却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不止她被骗了,天下人都骗了。
李琅月与李宣从未生过嫌隙,而李琅月与沈不寒更绝非传闻中那般势同水火。
她和野利思律起初都以为沈不寒是李宣派来监视她的,她甚至还愚蠢地提出需不需要帮李琅月解决沈不寒。
李琅月为了谋夺西戎之地,苦心孤诣策划了数年,能知道她这个计划,并始终跟随在她身侧的,必然是她能够交付生死的心腹。
沈不寒是李琅月的心腹,或者说远不止心腹这么简单。
李琅月曾经半开玩笑的说过,苏贽舆替她卜卦,说她命中无子。
所谓命中无子,可能与面前这个阉人脱不了关系。
“是李宣还是李琅月让你来的?”
“这不重要。嘉柔公主有什么诉求,与臣说便好。”
沈不寒的回答不卑不亢,直视着李婉音。
“给您和完颜聚完颜雅的饭菜吃食,和宫里是一样的。当今帝后以身作则,奉行节俭,您若想要龙肝凤髓,只怕是没有。”
“至于居所,所有负罪的宗室,都只能住在宗正寺。您若是不愿意住这里,臣可以将您移至大理寺,再不然,也可以请您去凤翔卫坐坐。”
“放肆!谁允许你这么和本宫讲话!”
李婉音正要摔砸东西,沈不寒已抢先一步拔出了洗雪刀,将李婉音身边的桌案劈成两半。
桌案从中裂开,桌上的碗筷碎了一地,沈不寒手中寒刃的雪光和周身散发的杀气,让李婉音不自主地瑟缩了几分。
“嘉柔公主,请你弄清楚你现在的处境。”
沈不寒擦着刀刃,眸光比万里冰原更深寒。
“你是定国公主的生母没错,但当年你将定国公主弃于西川荒道时,公主与你便已两不相欠!她十六岁那年自请前往西川是为你昔日遭遇鸣不平!”
“若非你为了西戎屡次加赋十州、犯境大昭,要求大昭出嫁公主,她根本就不愿与你、与完颜聚再有半分交集!就是她到了大昭,你想着的也是如何以她之名除掉没移氏和索氏,掣肘完颜聚,你何曾为她考虑过半分!”
“那你现在是在为李琅月鸣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