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李宣吩咐完了,目光才重新回到崔佑虔的身上:“既然探花郎把花寻回来了,那这花便按照惯例归探花郎所有了。”
“多谢陛下!”
李宣的态度很冷淡,但崔佑虔依旧热烈似火,看着像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并没有因帝王的态度而紧张拘束。
其他进士还在外头寻花,一一召回还要一段时间,崔佑虔等待的时候,不经意间发现李顺懿一直在盯着他看。
崔佑虔垂眸看了看怀里的姚黄牡丹,以为是李顺懿喜欢,便走到了李顺懿面前:
“公主若是喜欢,那便赠予公主了。”
“真的吗?”李顺懿满脸欣喜地望着崔佑虔。
“当然,鲜花合该配美人,花中之王自应配公主之尊。”
崔佑虔将花递出,李顺懿刚刚将花接过,身后突然传来李宣的一声断喝。
“放肆!”
众人转身去望,只见帝王阴沉的眉目,将春日里花香浮动的空气全部冻结住,而一旁的皇后满脸尽是忧愁之色。
见到李宣发怒,崔佑虔和李顺懿身边随侍的太监宫女齐齐跪下,独留李顺懿一人捧着鲜艳的牡丹,呆愣地站在原地。
李宣几步上前,一把打落李顺懿手中的姚黄牡丹。
“你是大昭最尊贵的公主,你想要姚黄牡丹的话,全天下的姚黄牡丹都是你的,何故平白受人恩惠!自降身份!”
李顺懿看着脚下零落满地的花瓣,委屈的泪水瞬间涌上眼眶,她徒劳地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一些什么,一片空白的大脑嗡嗡作响。
印象中父皇好像从来没对她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她不过就是收了一朵花,为什么会惹得父皇如此动怒?
“臣罪该万死!臣不该随意处置陛下赏赐的东西,一切都是臣的罪过,请陛下降罪于臣!”
跪在地上的崔佑虔主动揽过了所有的过错。
“这里没你的事!”
李宣脸色阴沉地呵斥完崔佑虔,转而对着李顺懿道:“你给朕过来!”
李宣抬步向前,脚下重重碾过地上的姚黄牡丹,方才还鲜妍无比,象征荣宠的花中之王,顷刻间便被碾作了满地尘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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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宣大发雷霆的时候,李琅月并不在现场。
一般杏园宴所有新科进士一起回来后,才会再一同赴慈恩寺雁塔题名。李琅月趁着进士们还没回来的时候,拉着沈不寒登上了雁塔。
雁塔题名,天地间第一流人第一流事,同年进士中最擅书者题名与其上。
与稷下学宫的状元榜不同,稷下学宫的状元榜是为了激励后来学子,故而上面只刻有出身学宫学子的名字。
雁塔题名是为了见证进士们的集体荣光,上面详细记录了所有进士的姓名、有时也会题写籍贯和等第,以待见证日后谁可拜为卿相。
雁塔题名所有人的名字一开始都是用墨笔书写,包括状元,只有日后成为卿相之人,才可用朱笔再行描摹。
李琅月拉着沈不寒找到了他们曾经题名的地方。
元德十九年,新科进士二十三人,所有人的名字都由状元沈不寒亲笔书写。
到如今,不过六年光景,二十二个名字依旧遒劲磅礴,龙章凤姿,只有一处是空白的。
沈不寒见到那处空白很是惊讶,他在黑暗中踽踽独行快撑不下去的时候,也曾悄悄地重登雁塔,试图找回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
可看到原本题着他曾经荣耀的墙面,只剩下一片斑驳痕迹。
他曾经所有的骄傲,被人抹除殆尽。
稷下学宫无他容身之所,慈恩雁塔无他立锥之地,他是一个被彻底抛弃的人。
即使后来手握大权,有溜须拍马的官员想要讨好他,建议他重修雁塔墙面和学宫状元榜,追查当年破坏之人,通通被他拒绝了。
他本就已是一个残缺的人,只配这样的破损与腐朽。
他的人,与雁塔的那面墙,学宫的那块榜,也没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