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做不到的?你们已经有了孩子,只是没有儿子而已!你们若实在想要儿子,从宗室里过继一个喜欢的不就好了?区区儿子而已,哪里值得你赌上自己的性命?”
“不一样的,他是皇帝,继子就是不一样的。”
赵蕙宁握住了李琅月的手,烟眉蹙起,眸中隐隐含泪:“德昭,你博通经史,必然知前朝礼议之事。前朝那个皇帝也是过继了儿子,可他的继子一登基就要尊奉生父为皇考,为生父立宗庙,拒称先帝为父,天下哪有这样忘恩负义的道理?”
“可那些朝臣一个个都是见风使舵的,见新皇登基,哪里还管先皇的礼法名分。德昭,我不能让十三郎为了我,身后受此等屈辱!”
“生前身后,人死了那就是黄土白骨,身后名哪有眼前人重要?对陛下而言,你的平安健康比什么皇考的名分重要的多!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他爱我,不愿我受任何伤害,可我也爱他,不能让他因为我断绝香火,身后还要受此屈辱。德昭你应该是世界上最明白这种感受的人。”
赵蕙宁将李琅月的手越握越紧:“德昭,你爱沈不寒,为了他可以在紫宸殿前长跪不起以对抗先帝;沈不寒他也爱你,为了你他连命都可以不要,可多年前他还是要和你说那些狠话,还是狠心把别的男人送到你面前,就是害怕你因她而受辱蒙羞。”
赵蕙宁让李琅月想到与沈不寒彼此记挂又相隔陌路的那六年,即使如今话已说开,他们都已位极人臣,她每次与沈不寒提及要让他做驸马之事,沈不寒都只是笑而不答。
那种笑意就像坠入深潭的落花,艳丽的外表下,凝结着最深沉的哀伤,藏着自卑的不配与永恒的亏欠。
“宁姐姐,你觉得对不起陛下,怀风觉得对不起我,可对我们来说,没什么比所爱之人好好活着更重要的事情!”
“也不只是如此。”赵蕙宁摇了摇头,瞳孔染上迷蒙的雾气,“你必然也知道,前朝那位皇帝也有一个女儿,那位公主与夫家不和,那个继子即位之后,不但没有为公主撑腰,反而斥责公主有失妇德,不允公主与驸马和离,公主因此抑郁而终,还在史书上留下了很不好的名声。”
“德昭,福安她不像你能够独当一面,若她没有自己的亲兄弟撑腰,怕是比前朝那位公主好不到哪里去。陛下也常常为他百年之后福安的处境忧心。”
“她没有亲兄弟,可是她有我啊!我可以做她的后盾,我可以为她遮风挡雨!她未来的夫婿要是敢对她不好,我直接把那人打残,把他们全族都流放!”
赵蕙宁听到李琅月的肺腑之言,又感动又伤怀。
李宣,她,李琅月,还有福安,他们四个人因为年龄差,一直处于一种很奇妙的亲缘关系中。
李宣把李琅月当妹妹,她把李琅月当女儿。李琅月年少早慧,因为福安一直喊她“小姑姑”,她也把福安当作晚辈一样爱护。
“德昭,我相信你言出必行。可是德昭,你与陛下之所以相互信任,君臣相得,是因为你们有自小便同甘共苦相互扶持的情分,除了我和福安,陛下只把你视作真正的亲人。”
“可是一旦换了旁支继子即位,你能保证新君待你同陛下待你一般信任亲厚吗?你能保证新君不会像先帝一般对你百般猜忌算计吗?若你连自己的权势都无法保证,你又怎么保护福安呢?”
赵蕙宁这番话,让李琅月陷入了沉默。
李琅月知道,赵蕙宁说的都是实话。
她所有的权力都来自于皇帝的信任,皇帝信任她,她便是独一无二的天下兵马大元帅;皇帝若不信她,她就是死无葬身的叛臣之女。
赵蕙宁见李琅月神色忧虑,又笑着宽慰道:“德昭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太医院的医师都给我看过了。这些年我的身子也养得差不多了,目前孩子和我都很健康。”
“还是让辛院正再看看更稳妥些。”
李琅月瞧着赵蕙宁的脸色的确没什么异样,但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不懂为什么,突然心跳的特别快,就是有一些莫名的不安。
辛院正回到太医院,刚讲与曼血珠相关的札记归档好,李顺懿便来请了。
听闻赵蕙宁怀孕,辛院正神色一怔,也是马不停蹄地向太医院的其他医师要了诊疗记录,收拾好药材,片刻不敢耽误地就跟着李顺懿往清宁宫去。
“院正,皇后身体如何?”李琅月忐忑地问。
“哦,没什么,皇后身体比之前确实好了不少,母子都平安,臣再开几副固本培元的药方便好。”
见辛院正都这么说了,赵蕙宁也松了一口气:“德昭,我说了吧,我没事的。”
李琅月刚准备将悬着的心放下,辛院正又道:“皇后没什么大碍,不过定国公主的眼疾臣还要再复查一番。圣都与西戎风土不同,恐有复发。公主若是无事,不如现在随臣回一趟太医院?”
李琅月一听辛院正的话,又立刻紧张了起来。
辛院正说过,她的眼睛已经痊愈。如今要为她复诊,恐怕与眼疾无关,很可能是有些话不方便当着赵蕙宁的面说。
“院正不能在这里为姐姐诊疗吗?”李顺懿不解地问道。
“是这样的。皇后现在怀了身孕,定国公主所用药材的气味,孕妇闻不得。所以还是定国公主跟臣一同去太医院比较稳妥。”
李琅月对赵蕙宁和李顺懿道:“反正陛下在忙政事,怀风也还没过来,离用膳还有一段时间,我便先随院正过去一趟。”
“行,那你去吧。早些回来,福安可一直念着你呢!”
******
太医院中,辛院正屏退了其他了,异常严肃地对李琅月道:“皇后当年生产大出血,就是臣把皇后救回来的。皇后的身体状况,臣再清楚不过,她就算能怀上也不能生育!她现在看上去没大问题,但绝对是被人用药逼出了所有的底子!等到真正要生产的时候,必然力竭血枯!很可能一尸两命!”
辛院正连圈子都不兜了,直言不讳地挑明了赵蕙宁现在危险的境况。
“那现在怎么办?还有挽救的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