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云央每日就是读书、写字、练枪、焚香煮茶,闲来无事针线活也开始学了起来,竟从中觉出些闲情逸致来。
薛钰偶然会在府中遇见云央,他瞧着她那意态闲适却清冷疏离的神情,也不愿去上赶着招呼,二人就这么淡了下来,好像先前的亲切热络就没发生过。
四夫人办事利索,没多久,府上来了个堪舆先生,还跟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人,此人乃江都盐商,生意做的大,到他这一辈,已涵盖了钱庄、药铺、镖局,还有木材石材,总之做的都是正经生意。
四夫人想,商贾富庶,定不图云家私产,此人找个书香门第的闺秀,只为抬一抬自己的家世。
而云央,乃官宦之女,又与薛家关系亲厚。
这不是正瞌睡就碰上枕头?
借着为府里堪舆、改风水为由,那商贾陈公子与云央见了面。
陈公子身上并无一般商贾的江湖气和铜臭味,很是风雅。
二人漫步青湖边,四夫人在不远处跟着,乍一看去,少年身形颀长清贵,女子窈窕娇美,说话间,少年还会微微倾身倾听,日光和煦落在二人身上,偶有风拂过,伴着盎然春意,当真是才子佳人。
春日万物复苏,蛇虫鼠蚁也都活过来了,在走过石桥时,飞虫掠过,云央捂着心口惊呼一声,那陈公子便一马当先挡在她前头。
不远处浮山阁里,宽大的书桌临窗,宣纸上的字戛然而止,那黑白相间的黑,一笔勾勒出几分狂狷几分躁戾。
博山炉吐出袅袅青烟,青年把笔搁下,冷冷睨着青湖边的二人,黑长的睫掩住幽深的眼,唇角泛起讥讽的冷笑。
当初一手一个癞□□的人不是她?
小小飞虫,就吓成这样,何时学的在旁人面前如此矫揉造作了?
薛钰道:“簌青,来。”
又过了几日,四夫人来槿香院找云央,面露难色,抿唇,忐忑道:“央央啊,那个陈公子说家中老人不同意他与你去幽州,这门亲事就算了吧。唉,你说说,怎么见了面才说这个,真是的……”
云央愣了一下,随即淡笑道:“无妨无妨的,兴许是人家没看上我呢,此时说总比相互了解后再说得好。”
四夫人轻声问:“我再给你找找?不着急,这事儿得慢慢来,找个合你心意的才是。”
云央:“就交给四夫人您了。”
*
经此地动,皇帝还朝,朝堂中的气氛却诡谲起来,与先前太子监国时的端稳完全不同,不知从哪传出来立储君不遵从长幼有序,倒反天罡,才引得上天震怒的传言来。
东宫陷入一片紧张气氛中,为破局,太子要提前迎娶太子妃了,有太子妃娘家助力,方能让太子之位更稳当些。
而宋府贪墨之事还是随着地动被揭露了,小人物的沉浮在这混乱之际毫不起眼,也无人知道是谁伸了一把手,宽限宋家筹集银两填补亏空,才得以轻判阖府流放岭南之罪。
薛钰往返于东宫和皇宫之间,忙不得闲,心里却一直隐隐惦记着云央。
不知她消气了没有。
可每当他回府,都已经晚了,她的槿香馆大门紧闭,他只得从簌青的讲述中得知她每一日的喜怒哀乐。
东宫不稳,他便得为太子筹谋,免不了去以往随意推掉的应酬。
之所以答应同僚邀约,其实还有一个私心,那便是他不能纵自己沉溺于对云央不正常的感情中,他不知是不是人到了岁数都需要有个伴侣,食色性也,他是不是也不能免俗?
天馥楼是上京有名的销金窟,美酒佳肴,环肥燕瘦的各色美人络绎不绝,莺莺燕燕们都作一副文雅做派,吟诗作赋更是手拿把掐,妓子养的像闺秀,这便是此处大受文人雅士青睐的原因。
当然,还有朝中大臣。
薛钰望着面前的靡丽艳景,压住心头的不适,坐了下来。
同僚们都讶异一向清正文雅的薛大人竟然与他们“同流合污”,言语间皆是热络相邀,一番推杯换盏后,一眉间点着花钿,翠袖罗衫飘然生香的女子朝他迎了过来……
花楼中的女子看重钱财,但在都有钱有权的情况下,长得俊美的公子那便更受欢迎了。
鼻息间那浓烈的香气直冲肺腑,薛钰眉头蹙得愈发地紧,在那女子往他腿上坐的瞬间,薛钰再也无法忍受,脸色僵冷地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不解。
出了天馥楼的门,龟奴哈着腰迎上来,往俊美青年身后看了看,却不见任何花娘子的芳影,此时时辰还早,这么早出来的一般都是要带人出去啊……
龟奴抬眼就对上那青年一双清冷的眼,登时便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初春的夜寒凉,薛钰深吸口外头的空气,方觉得舒畅了不少。
“二姑娘?”薛钰身边的常随惊讶道。
薛钰顺着常随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云央站在自己的马车边,不知站了多久,一张小脸已冻得青白,目光怔怔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