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夫人捂着胸口,没料到他竟会直接剖白心迹,登时气的脸色铁青,缓了口气,疾步上来一巴掌扇在面若癫狂的青年脸上,“薛灵均!你……你糊涂!你置薛氏门风于何地,竟对自己的妻妹生了不论之心?你当我薛家是那穷途陋巷的下作人家,姐妹共侍一夫,你不要脸,你祖母还要脸!”
“祖母此言差矣,孙儿并非要她们姐妹共侍一夫,孙儿只要云央。”薛钰平静道,“云央并非我的妻妹,当年云嘉的花轿连我薛府的门都没进,难道祖母不知?”
“花轿不进门,难道不是护国寺高僧说你与她命数有碍,二人需三年不见方可化解?”薛老夫人逼问道。
“是孙儿伙同云嘉骗了祖母。”薛钰道,“云嘉不愿嫁我。”
“为、为何呀?”薛老夫人一怔,“你爹与云氏有约定,为报救命之恩,定要与云氏结亲。”
“祖母说的是,孙儿之所以同意了云嘉不嫁的要求,便是因为孙儿知道报恩并不止这一种法子。既然云嘉决意不嫁,孙儿并无勉强的理由,报恩需得恩人心甘情愿才是。”薛钰道,“祖母如今知晓一切,便如了孙儿的愿罢。”
“你……”薛老夫人愣了半晌,急促的喘息稍缓,哀声道,“灵均,你糊涂,你与那云嘉一同撒下这弥天大谎,可想过如何收场?现在全上京皆知云央是你的妻妹,姐夫与小姨子不清不楚,这传出去不知要怎么被戳脊梁骨啊……即便你说出实情,又有几个人会信呢!?”
“祖母不必为此烦忧,此事交由我处理,定不会污了薛氏清名。”薛钰淡淡道。
薛老夫人长吁短叹,“你能如何处理?众口铄金,薛家数百年清名怎能被你一己私欲打破?”
“大不了孙儿辞官致仕,带着云央回薛家百年之地梧州去。”薛钰神色淡然,“我与她远离上京,谁人又能知我之妻是云嘉还是云央?”
薛老夫人呆呆看着他,竟落下一行清泪来,捶胸顿足,满腹的伤心,“好你个薛灵均,我薛氏数千口人不能在你心上占据一分一毫,你满心满眼都是那丫头,早就置祖母和族人不顾了!你与你那爹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上梁不正下梁歪,都要弃我于不顾!”
“祖母,薛氏族大,族中年轻一辈不只有孙儿一人有才干。”薛钰横眉冷对,“祖母说我罔顾人伦,但孙儿已向祖母陈情,云央并非是我妻妹,祖母却仍然不愿成全孙儿,可是祖母根本就看不上云央?这才急着把她嫁出去,全然不顾那张谦是个求仙问道的痴儿,就要把云央推入火坑!祖母日日礼佛,礼的到底是什么,怎能如此狠心!”
第59章嫁衣好看吗
薛老夫人几乎要气的背过气去,想不通自己那稳重端方的长孙怎么就变成了如此模样,气急之下身形摇摇欲坠。
薛钰上前一把扶住了她,缓声道:“祖母受惊了,是孙儿的不是。祖母向来最疼孙儿,孙儿这二十多年来一直将祖母与族人放在心上,行事之前首先考量的便是族人,不说是殚精竭虑,但一日未敢停歇,祖母就看在这份上,去回了张家,把云央嫁给孙儿吧!”
老夫人掏出锦帕,抹去他脸上的雨水,哀声道:“灵均,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祖母最是疼你,即使祖母不阻拦于你,你可曾想过,云丫头她如何面对自己的姐姐?她又能否承受旁人的说三道四?”
“自古以来,共事一夫的姊妹在史书上都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这一笔到底是唱诵还是奚落,你是读书人,自然懂。”薛老夫道,“你愿将她置于这不清不白的议论中去么?”
“谢祖母体恤,孙儿自有办法。辞官只是最后一步,若真只有这一条道可走,孙儿带云央在离京之前,定会安排好一切,不会让祖母老无所依。”薛钰道,神色却有些飘忽。
薛老夫人是何许人也,薛钰眉眼间闪过的异样被她看在眼里,薛老夫人收拾了纷乱的心绪,柔声抚慰道:“既然如此,你心意已决,祖母便不做那恶人拆散你们。只是有一事祖母不明,既云丫头与你都非对方不可,她为何还应了张家婚事?”
薛钰眉头紧锁,“……”
薛老夫人松了口气,悠然坐下,身体软绵绵往椅背上一靠,原来是自己孙儿剃头挑子一头热。
示意一旁呆立的婢女拿换洗衣裳和热帕子来,而后肃然道:“今日之事,你们切不可透露半分!管好自己的嘴,若是让我知道有一丝风声传出去,就等着人牙子来领你们走吧!”
婢女们连连称是。
而薛钰,失了魂似的,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又酸又涩,自己在这一番表白和争取,走出九十九里了方觉得根本不知道云央会不会向着他来。
折腾了这一阵,薛老夫人也乏了,耐心道:“你告知缘由,祖母知道了,但还是要问过云丫头的意思。还有云嘉去了何处?”
“孙儿……不知。”薛钰道。
薛老夫人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以云氏姐妹二人的情谊,以云央那丫头的仗义,断然做不出与姐姐共侍一夫之事的。
“张家的事,先这么着吧,等我问过云丫头再做打算。”薛老夫人道。
薛钰深吸口气,“不劳烦祖母问她,祖母就当今日不知此事罢,一切交由孙儿来办。”
“你是薛家家主,祖母听你的。”薛老夫人道,“看看你这模样,刚一进来,祖母以为是哪里来的叫花子,快去,洗个热水澡,拾掇拾掇再回刑部。”
薛钰见祖母神色困倦,面色也不好,便起身一揖,而后转身离去。
回到浮山阁更衣沐浴,听着簌青说府里近来的桩桩件件事,散漫地捏了捏眉心,道:“芳月那丫头如何了,可安置好了?”
“按公子吩咐,送她回了家乡与寡母团聚,又使了银子把她家的债还清了,还留下些银两,足够母女二人生活,还给芳月找了门营生,上乡绅府里去教乡绅小姐拳脚。”簌青道。
如玉的手轻轻敲击木桶边沿,薛钰目光幽幽看着窗外隐隐摇曳的紫竹,许久,道:“那便最好不过。”
让芳月回乡,便可脱离太子掌控,太子若再想得到云央的消息,就难了。
簌青看过去,窗畔边的公子眼眸深邃,又执起那刻刀,在未成形的玉胎上雕刻起来。
这已经刻了月余,从最初的看不出是什么,变成现在一个瘦长条的像女子玉簪的模样,其中艰辛自不必说。
簌青不明白公子怎会忽然喜欢上了玉雕,后来一日一日看着这玉胎成型,就明白了,这是给云二姑娘雕的。
公子芝兰玉树一样的人,为了雕这小玩意,本无瑕的双手都添了好几处伤疤。
雕刻这种事,需要耐心,急不得,而刑部的案件堆积如山,此刻还不是能做这样闲趣之事的时候,而且他不想敷衍,每一刀,都想认认真真地去刻,薛钰放下未成形的簪子,起身眺望着湖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