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你抱着我。”
到了夜里,他还抱着她睡。
云央多了个新的玩物,玉璋玉璧般温润好看,泛着水光,她好奇地用手捏了捏,柱身上还有两条青筋,但全然不如画上的狰狞。
一碰,还会颤着往外吐露水。她笑的天真又放肆。
薛钰便翻身压了上来。
*
子时,夜空漆黑暗淡,半点星子也无,时不时有闷雷自密林上滚过。
蜀州城长亭外,将士铁甲如林,肃穆而立。
战旗飘扬,大皇子目光如矩,长刀直指上京的方向,将士们呐喊声声震九天。
“太子谋逆,私通敌寇,乱我国朝!今日众将士可愿随我一同联合蜀王,清君侧!”
“待吾登基之日,便是尔等加官进爵之时!”
黑压压的将士齐声呐喊,“清君侧!清君侧!”
夜色掩映下,密密麻麻的将士们如潮水般向蜀州城涌去,蜀州城城墙上灯火通明人影窜动,城门大开,并无战鼓声。
那太子亲手书写的讨蜀檄文被扔在泥泞里,明黄的绢帛早被踩的残破不堪。
翌日,薛钰便收到了大皇子带着援兵远赴蜀地,竟是要与蜀地前朝乱党狼狈为奸,妄图颠覆河山的消息。
“果然对于皇位的野心和欲望,不是一场战事就可以消弭的。”薛钰淡淡说着,收回了沙盘上的棋子,声音转为严厉,“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和前朝逆党连通一气,真是连祖宗都不顾了。”
云央抬起头,在裙摆边的手指缓缓收紧。
薛钰万事都不避她,这几日她已知道在这矿洞中所有兵卫不足五百人,粮草量是大,足够他们苟活着度过好些时日,可若是长期闷在潮湿阴暗的洞穴,即便蒙了层油布,那些粮草也支撑不了多久就要发霉糟烂。
粮草彻底糟蹋了不说,以薛钰的个性,绝不会苟在这矿洞里坐以待毙。
可是,要怎么办呢。
蜀地叛军数万,大皇子从京中带出来的五军营数万人,而他们只有五百人,根本连螳臂当车都不算。大皇子此去蜀州城必然得知此处有矿洞,届时只怕……
“能活着都不错了。”文大人冷冷嘲讽,“皇帝老儿养的好儿子,管老子借兵掉过头来对付老子!”
薛钰对他这样的语气并不介意,垂眸看着面前铺设的巨大舆图,手指在冰冷的石盘上缓缓击节,眸光剧烈变幻,而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朝南指了指,“南诏。南诏离蜀地甚近,惠王驻守南诏边境,若全速前进满打满算最快只需五日即可到达,现在只有南下恳请惠王带兵破阵。”
云央眼睛都亮了,刚想出声赞同,却发现周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前来议事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薛钰的目光冷冽扫过一张张惊愕的脸,语气平缓,“惠王拥兵十五万,且都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铁血精锐,生与死之间淬炼出来的虎狼之师,定是比养在京中的五军营和那不成事的前朝逆党要勇猛得多。”
静待几息,终是有人斟酌说道:“前阵子圣上还疑心惠王有不臣之心……此时若是惠王怀恨在心,干脆倒戈向那群逆党,岂不是大昭就彻底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了……”
“惠王受命坐镇南境十六镇,无诏擅离驻地,可是形同谋反的重罪。没有圣上的旨意,如何敢出兵干预蜀地战事?”
“惠王拥兵十五万,是驻守南境的啊,旁边就是野心勃勃的南诏国,惠王若是带兵来援,那南诏趁机作乱,这顾头顾不了尾的,可如何是好?”
云央此时方明白,自己虽在薛府也学习了一些官场常识,可现在换了地界,官场那一套已不适用在战场了。
比如她以为惠王为藩王,为南境的最高统帅,出兵来援,讨伐逆党,是天经地义的事,却不知对惠王这样的帝王血亲来说,驻守边境,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很多时候皇帝的猜忌比外邦满族要更可怕。
在这等时候,无诏出驻地,还带着兵马与一群逆党相会,到底是擅启战端还是前来援助,很难解释清楚。二则,也是对人性的一种考验——
惠王何不干脆收了蜀地逆党为己用,直接挥师北上自己称帝?
这些道理,男子都会懂,有了官身,会在官场的日常中潜移默化地学习。但对于女子来说,父兄们只希望她们目光短浅,圈在一亩三分地的后宅里乖顺听话即可,懂得太多,心就野了,就不好管不好糊弄了,以政斗的头脑去在后宅中争斗,恐怕这宅子就关不住她们了。
所以,很多时候即便是宅子里的主母宗妇,也是不被允许翻阅打探男人书房中的事的。
这些本是云央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可此时,薛钰却毫不避讳地展示给她看,从她能够在战场上与他并肩而立的那一刻,薛钰便不希望她只是活在他的羽翼之下。
她在薛府后宅时眉间沉凝,郁郁寡欢,到后来,连脊背都不再挺直。
温顺乖巧,于他对她的疼爱来说是最末等的事,他更希望她能活成本该有的样子,而不是做薛家宗妇该有的模样。
他的岳父从不曾用世间礼教来规训她。
他便也不会。
他能给她比岳父给她的更多、更深的疼爱和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