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云央说不喜簪子上的小兔子。还好那玉料还剩一块,他便想亲手给她雕个簪子。
薛钰放下刻刀,小心将未成形的簪子放在暗格里。
张家想定下日子,送来好几个帖子,日期都被薛钰以各种缘由否了,张老夫人是明白人,当下便说让薛钰来定日子,薛钰微笑应下,可张家还是迟迟等不来确切日期,遣人去问,只说薛家还在算。
薛钰不知是否是因为这段时日公务繁忙的缘故,云央与他疏远了起来,他想找她问一问为何如此,但她任他问询、诱哄,都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与她日常交流她都会回应,看起来与往日无异,可薛钰就是觉得有什么不同了。
她与他生分了。
去祖母那问安时,她低眉顺眼,话也不多,问及张家和张谦,只乖顺说一切听老夫人和姐夫安排,可她不再对他骄纵,也不主动来寻他,且躲避他的目光,好像无形中就就这样划清了界限。
薛钰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不安来,时常她就在他面前,他却觉得抓不住她。
这些日子以来,政务带来的疲累,远不如云央带给他的那种难言的焦躁,连嘴角都起了好几个燎泡。
明明已经很疲累了,却难以入睡,薛钰起身,从衣架上的官服里拿出一个香囊,放在枕边,重新躺了回去。
这香囊的草药香已几近于无,没了作用的香囊仍然能烫着他的心口。
是夜。薛府中烛火摇曳,细雨霏霏,连绵不绝,将夏日的尘埃冲洗殆尽,空气中漫着泥土潮湿的腥香。
云央许久没来找过薛钰了,此时打着伞,手中执着信,往浮山阁走的一路上,脑海中都是与薛钰过往的画面。
是何时变了呢?
到了浮山阁,抬眸看去,飘摇的风雨中灯火如豆,照的窗内昏黄一片,窗边的绿竹被洗得鲜亮。
姐夫忙,好不容易在府里,云央捏了捏手中的信,叩响了门。
簌青打开门,看清她的装束时倒抽口气,面上俱是惊愕,缓了缓神,道:“二姑娘请。”
在薛钰的居室,隔着一道绡纱屏风,云央站在外头,模糊可见那人的侧影、雪白的衣袖,清贵的坐姿。
他在内室静静等着她,二人的目光交汇,他的目光那样晦涩难言。
他看她的目光,何时变了?
云央记得初遇时他冷怠而戒备,二人相伴抵京,逐渐熟稔,那些如长辈般的宽容和理解,还有细致入微又恰到好处的关怀,在幽州时的孤独相依,她都想起来了。
可她也想起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想起倚在他胸膛时隐秘的甜蜜,还有暗夜里滋生的绮梦。
她是真的没察觉到自己对他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么?
明明察觉到了,却任由其发展,少女初尝情滋味,以为对他生出的那些不同是对家人的依赖,实则不然。
她错了。
错了,就要改。
二人隔着一道屏风,都不说话。
云央低垂着眼眸,双手交错放在膝盖上,朱红的嫁衣,袖口金线绣制的并蒂莲花细致美好,衬得那双手莹润白皙。
“姐夫。”她开口,“听说张家送来了好几个帖子,帖子上的日期,姐夫都不满意?可有更好的选?全凭姐夫做主。”
“姐姐与我自小情笃,算下来已快两年没见姐姐,如今云央要嫁了,心中甚是惶恐,写了封信,还请姐夫想法子交给姐姐。”
“张家送来了好几件嫁衣,我不知选哪件,劳烦姐夫帮我掌掌眼,看看张公子亲自挑选的这件如何?”
薛钰淡笑了声,掀起薄薄的眼皮,看了眼铜镜中映出的女子侧影。
一袭红的扎眼的嫁衣。
七月里暑气蓬勃,蝉鸣阵阵,令人烦躁。
“过来,我看看。”薛钰道。
少女交错的双手不由得握紧了,心头愈发不安,脸也烧的发红。
他就在屏风那头等着她。
“姐夫近来繁忙,总不在府中,今夜我看姐夫在,一着急就过来了,没成想姐夫这么早就歇下了。此处是姐夫卧房,我本不该进来,再往前去,便是我逾矩了,这样不合适。”云央道,说着起身,“既姐夫歇下了,我便改日再来吧,信我放桌上了。”
薛钰挑眉,“我是你最亲的姐夫啊,有何不合适?央央特意穿着嫁衣来,不就是想给我看看?”
说罢,起身走过来。
云央开门的手顿住,侧目看去,屏风后的皂靴洒金,一袭轻薄的银灰色绸衫,半敞的衣襟透着清癯的锁骨,本该清雅的气质不知为何平添了几分阴郁,狭长的眼透着冷意,一动不动盯着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