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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秦时明月八(第2页)

嬴政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扫平六国,一统天下,书同文,车同轨,筑长城以拒胡,建宫室以显威,所为便是缔造万世帝业,令嬴氏江山永固。

如今竟有“天子气”显于东南?这是对他帝业的挑衅,是对他长生梦的诅咒!

“好一个天子气。”始皇的声音冰寒刺骨,带着无尽的杀意,“传朕旨意,命东南各郡守严加稽查,若有妖言惑众、形迹可疑者,立斩不赦!再遣锐士,携太史监事,前往东南,给朕细细地搜!但凡有王气所在,掘地三尺,断其龙脉,毁其地脉,朕倒要看看,是什么魑魅魍魉,敢妄称天子!”

命令一道道传出,带着帝国的铁血与残酷。庞大的车队再次启动,鼓乐声虽依旧恢弘,却仿佛染上了一层肃杀的血色。

而此刻的刘季,早已策马奔出老远,对身后滔天波澜浑然不觉。

他只觉得胸中块垒尽去,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与明晰充斥全身。东南沛县的方向,不再是归途,而是征程的起点。

天际那抹被始皇视为心腹大患的天子气,似乎也随着刘邦心境的豁然开朗,而愈发凝聚鲜活,与马蹄扬起的尘土,一同汇向那即将风起云涌的东南之地。

刘季回到沛县家中时,风尘仆仆,眉宇间却没了往日的惫懒,那股混不吝的劲儿似乎沉淀了下去,眼底深处多了些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他依旧会和樊哙、卢绾等人喝酒吹牛,依旧会得意洋洋地炫耀玉豆腐带来的收益,但刘元却敏锐地感觉到,她爹有些不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一样,刘元说不上来。直到某天深夜,她起夜时,发现父亲屋里的油灯还亮着。她蹑手蹑脚地扒着门缝往里瞧,看见刘季正皱着眉头,极其笨拙地握着一支秃笔,在一小块破木片上划拉着什么。那姿势别扭得让人看不下去,木片上的痕迹也歪歪扭扭,如同鬼画符。

刘季是认得一些字的,毕竟当过亭长,处理公文告示,常见的字眼混个眼熟。但也仅止于混个眼熟,真要写,那是提笔忘字,大多数字在他眼里都长得差不多。

更何况秦朝统一文字不久,那小篆体对于他这等半文盲来说,简直如同天书符咒,拆开了每个笔画都认识,合在一起根本不解其意。

刘元正疑惑着,没过两天,她那位被全家寄予厚望、曾送到外地荀子门下求学的小叔刘交,结束游学回来了。

刘交一身儒生长袍,虽风尘仆仆,却难掩斯文气度,带回来的几卷竹简更是被刘太公奉若珍宝。一家人团聚,自是欢喜。

然而,刘邦对弟弟带回来的那些高深学问似乎兴趣不大,寒暄过后,他一把搂住刘交的脖子,力道大得差点把弟弟勒岔气,脸上带着点无赖的笑容。

“老四啊,回来得正好!哥这儿有件要紧事,非得你帮忙不可!”

刘交被勒得直咳嗽:“三,三哥,何事如此要紧?”

刘邦松开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摸出那块划得乱七八糟的木片和秃笔,神色竟有几分罕见的认真:“教哥认字!正经认!还得会写!”

“啊?”刘交愣住了,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这位三哥,从小就不是读书的料,舞枪弄棒、结交朋友在行,让他坐下来读书写字,比让公鸡下蛋还难。如今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刘太公在一旁也皱起了眉头:“季,你又胡闹什么?交刚回来,让他歇歇。”

“没胡闹!”刘邦梗着脖子,理由张口就来,“咱家现在不是做豆腐买卖了吗?往后账目往来,立个契据,总不能老是按手印画圈圈吧?让人坑了都不知道!得多认字!”

这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吕雉在一旁默默点头,觉得丈夫总算想了回正事。

刘交看着三哥那副认真的表情,虽觉诧异,但还是答应下来:“既然三哥有心向学,弟自当尽力。”

于是,刘家院里便出现了一副奇景,往日里吆五喝六的亭长刘季,竟真的老老实实坐在弟弟刘交对面,像个蒙童一样,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认,一笔一画地写。

“这念秦,大秦的秦。”

刘季烦死了,“这笔画也忒多了!跟蜘蛛爬似的!”

“这念‘帝’,皇帝的帝。”

“……哦。”

刘元耳朵竖得老高,她听见阿父念“帝”字时,声音似乎顿了顿,笔下的力道也重了几分。

她看见阿父学得极其吃力,常常抓耳挠腮,骂骂咧咧,那支秃笔在他手里比剑还难耍,写出来的字依旧惨不忍睹。

但他却没有像以往那样轻易放弃,骂完了,揉烂了木片,又会换一块新的,继续歪歪扭扭地划拉。

刘交教得耐心,从最简单的数字,天干地支开始教起。刘邦学得专注,那双惯于洞察人心的眼睛,此刻死死盯着那些复杂的笔画,仿佛要从里面看出别的什么东西来。

刘元觉得,阿父如此迫切地想要识字,绝不仅仅是为了记豆腐账那么简单。

他那双突然变得沉静而专注的眼睛里,映出的似乎是比沛县、比豆腐摊更遥远、更庞大的东西。

肯定那次咸阳之行有关,她爹从零开始当皇帝的路,似乎走上剧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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