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着实是荒谬。
林寓娘气得浑身发抖。
指黑为白,颠倒是非,他们怎么敢这么欺负她!
“孙家人所说的‘林氏’,当真是你?”刺史夫人直摇头,“这可就麻烦了,孙家人又哭又闹,头都磕得流血了,只求要个公道。明府见他们说得煞有介事,又确有物证,不似信口开河,已经将这事立定了是个案子,正在派人详查呢。”
席间有人惊呼:“这么说,林娘子岂不是也得要过堂受审?”
“正是如此。”刺史夫人叹息道,“这事既然已经做成了个案子,明府少不得也得传人过去问话。”
“又是杀人,又是伤人……简直骇人听闻。林娘子的为人我们都是知道的,这里头应当是有什么误会吧?”
“当堂对质说明了解开误会,应当也就无事了。”
“你我知晓林娘子的为人,县令、县尉可不清楚。公堂是什么地方,管你有错无错,一顿杀威棒打下来,再壮实的郎君去了也得脱掉一层皮,何况是娇滴滴的林娘子。”
“这、这该怎么办?”
席间上人人都为林寓娘担忧不已,一时间急得茶也不吃了,酒也不饮了,就连帘帐后的丝竹之声都停了停。
“夫人,”有人朝刺史夫人道,“满幽州城里,唯有您最有脸面,请快替林娘子想想办法吧!”
刺史夫人似要推拒:“这、这能怎么帮?公堂
上的事,我一个妇人家能有什么办法。”
“您同县令夫人交好,若是斡旋一二……”若是斡旋得当,已经写上卷宗的案子也能消失无踪影,何况只是桩没审定的案子。
“林娘子是咱们的熟人,可不能真让她沦落到县衙大狱里头去!”
“这……”
刺史夫人摇着便面,不着痕迹朝身侧看过去,只见林寓娘握紧双拳,满头大汗,十足紧张的模样,倒真像是被吓住了。
这也难怪,毕竟那孙家婆子说了,她家儿媳确实是在林寓娘医治之后就死了,孙二胳膊上的那道伤,也确实是林寓娘所刺。
人证物证俱在,也不算是构陷了她,林寓娘怎么会不着急,不心慌?
刺史夫人看差不多了,也没打算吊着林寓娘太久,毕竟比起这小小的一桩“杀人案”,还是刺史夫人的事更加要紧。
“你们说的是,我与林娘子相识一场,又确实与县令家的娘子相熟,这个忙,的确是不能不帮。这样吧,我托大,过两日设个宴席,将县令家的娘子请上来,让她见一见林娘子,等真见到了人,便会知道林娘子并非是那等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匪徒。”
等县令娘子回了家,吹一吹枕头风,一桩天大祸事就能这么消弭于无形。
像林寓娘这样的庶人,最害怕的就是进公廨衙署,更何况她这回惹上的可是杀人官司,能够请到刺史夫人这样的大人去替她出面周全,于林寓娘来说,也是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报了,何况刺史夫人既不要她叩头谢恩,也不要她以命相报。
刺史夫人用便面遮住脸,凑近林寓娘私语道:“……自然,日后若是有人说起我们郎主的不是……”
“孙家儿媳分明是被他们所害,害死一个不够,还要来害我!”林寓娘拍案而起,“我不告他们也就罢了,他们还敢来告我,真当这普天下没有王法了?!”
刺史夫人被吓得往后一倒,被凭几撑着才没摔翻下去:“林娘子,你……”
林寓娘生得玲珑瘦削,又总是温声细语,众人都以为她性情一定温柔娴静,眼下见她突然暴起,再想起孙家婆子种种指控,竟当真从她身上觉出些许匪气。
坐席最末的两三位夫人不自觉往后避了避。
刺史夫人也有些意外,硬着头皮道:“林娘子莫要着急,只要把误会解除了……”
“没什么可误会的,不就是对质么。”林寓娘站起身就要出门,“我现在便去县廨。”
“等、等等……”刺史夫人这下是真慌了,“林娘子,县廨怎么是能随意去得的?听说他们凡是抓着犯人,总要上了木枷锁打一顿杀威棒再问话,说是这样才能从犯人嘴里问出实话来。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哪里受得了那等折磨,还是从长计议的好。我认识县令娘子,不若就让我先去……”
“多谢夫人好意,只是不必了。”林寓娘朝她行礼,“有陛下御驾在此,天子脚下,我不信还有谁能信口雌黄,凭空造出件冤案来!”
“林娘子、林娘子慢着……你的箱子还没拿!林娘子!”
刺史夫人直着身,眼睁睁看着林寓娘不顾旁人拦阻,竟就这样闯了出去。不过这也难怪,下人们未得吩咐,只以为林寓娘是来这里做客,宾客想要离席,下人们又能怎么拦阻?
方才席间帮腔的几位大略知道些眉目,此刻也是不知所措:“夫人,这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他们好不容易抓着个林寓娘的把柄,原是想要吓唬吓唬她,哄着她去向嬴铣说好话,谁知道林寓娘竟是半点不变通,不但不肯接受她的好意,现在还要单枪匹马地去县衙。
刺史夫人懊丧地直拍腿,冲下人道:“还不快去寻郎主,事情做不成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再把人给得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