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璧月又去拜访了柳夫人一次,按照她的说辞将从前王道之常去的地方都搜查一遍,仍是一无所获。
唯一的收获是马兴远终于查到了箭簇的来历。
太原城东北四十里有一座小镇名为阳曲,盛产煤和铁,冶炼亦发达。“刑天”所遗留的箭簇便是出自阳曲镇一位老铁匠之手。
这日是九月十四,连绵了两日的阴雨后,太原城终于放晴了。李璧月决定去一趟阳曲,亲自拜访那位铁匠。
出门之前,倒是遇到一桩小小的插曲。原来是程儒清遣人送了一封信来,说是听闻李璧月尚在太原,特地让闵白素买了螃蟹,邀请她和云翊到程家小坐。
李璧月想了想,叫来夏思槐,问道:“玉相师最近在忙什么?”
她这几日忙着查案,经常早出晚归,虽然与玉无瑑同居一座驿馆,但自从重阳之后,一直没有见面。
t
夏思槐道:“和李府主你相比,玉相师可太清闲了。大部分时候他都在房间内教裴小柯念经画符,逗弄他的那只大尾巴松鼠玩儿。那只松鼠十分顽皮,驿馆里的桌椅都被抓坏不少。驿馆的驿丞私下没少抱怨,只是他们不敢闹到府主面前。”
李璧月想起玉无瑑养的那只毛绒绒生物,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微笑,接口道:“这么说来,小白腿上的伤是好了?”
夏思槐诧异道:“那松鼠的腿受伤了吗?我看它成天飞来飞去,根本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李璧月思忖,这么说来,小白的伤已好了。她从怀中掏出一只钱袋递给夏思槐道:“松鼠长于山林,自有野性,难以驯服。你将这些钱拿去送给驿丞,算是承剑府赔偿他们的损失。”
“是。”夏思槐接过钱袋,正欲离开,忽地,他一拍脑门道:“对了,李府主方才问玉相师,还有一件事呢。玉相师前日去了一趟厚木堂,买了一根上好的桃木,说是要做一根拐杖,这两天都在忙这事。”夏思槐挠头,问道:“玉相师看起来年纪轻轻,腿脚也没有毛病,他做拐杖干什么啊?”
李璧月心中了然。
玉无瑑这只拐杖大概是给程儒清做的。上次两人去程家拜访,程儒清的腿虽然能站起,但终究不太灵便。之后李璧月又专门请了大夫上门诊视,这段时间程儒清的腿脚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毕竟是年老之人,一旦伤筋动骨再难复原,多有不方便之处。玉无瑑虽已不记得灵州的事,但以他的心性,或许便在这事上留了心。
十年之后,他们师徒在太原重遇,还彼此牵挂用心,也算是离乱之后最大的宽慰了。
她将手中信递给夏思槐,道:“你将钱袋送给驿丞后,再将这封信送去给玉相师,请他今天替我去程家拜访,陪先生和师娘吃一顿午饭。”她语气一顿,又道:“今日你不必陪我去阳曲,多留心安福巷的动静。虽说傀儡宗如今在太原城销声匿迹,但凡事还是小心点的好。”
夏思槐领命去了。
李璧月又点了几名黑骑,与她一同出城。
从太原到阳曲,一路都是平坦的官道。李璧月纵马疾驰,两个时辰之后就到了马兴远所说的那家铁匠铺。
铁匠铺主人姓曾,大约五十岁的年纪。
他接过李璧月递过来的那支精铁箭簇,仔细观摩了一番,点头道:“这箭的确是出自小店,这种箭支的锋矢偏重,准头难以掌握,不适合初学者,一般是军中所用。老朽打造了一些,买者不多,老朽倒是都有些印象。”
李璧月问道:“最近是何人购买?”
老铁匠道:“那人身量高,穿一身银色的袍子,脸上带着一个青铜的面具。”
听起来确实是“刑天”无误,李璧月追问道:“老人家可曾看到他面具下的面容?”
老铁匠摇头道:“我们店小本生意,只要银货两讫,又怎么会关注对方长什么样。不过,我印象中这人来过两次,都只买了弓箭。”
李璧月:“两次?”
老铁匠道:“是,他第一次来是九月初八,重阳节前一天,当时买了五十支箭。第二次是重阳节当天,说我制作的弓箭好,所以又买了五十支。我看他算是熟客,想着日后说不定还会再来,便给他打了八折,还和他聊了几句。”
李璧月:“聊了什么?”
老铁匠:“我就是问他哪里人氏,到阳曲来是干什么?他说他是从长安来,到太原是为了做一件改天换地的大事。还说,我们太原不久之后就会有大事发生。老朽想啊,太原虽然算得上是我们大唐朝的龙兴之地,但如今也不过是大唐一座普通州县而已,哪能有什么大事发生,多半是他吹牛。老朽当时还反驳了他,那客人倒是个好脾气的,没有多说什么就走了……”
李璧月心中咯噔一跳。
“刑天”第二次到铁匠铺买弓箭是重阳节当天,他应该不知道当天承剑府针对“愚公”的行动。那么他口中所谓的太原将有大事发生,指的是什么?
傀儡宗杀王道之灭口,又整体蛰伏起来,是否是在为这件大事做准备?
她忧心忡忡地纵马回太原城,刚到城门口,便见两名黑骑骑着马就要出城,看到她回来,两人急匆匆勒马,呼道:“府主,我们遵夏司卫之令,正要去阳曲找您——”
李璧月见两人表情惶急,秀眉一冷,问道:“这般匆忙,出什么事了?”
黑骑道:“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傀儡宗的执事‘刑天’出现在程家,程先生和闵夫人都被他射杀。”
李璧月脑袋里“嗡”的一声,差点从马上坠下。她紧紧握住缰绳,一双眼睛死死盯住眼前的黑骑,犹自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黑骑只好又重复了一遍:“程先生和闵夫人,被‘刑天’射杀,夏司卫正在程府处理此事,也是他命我们到阳曲去寻府主……”
两人话音未落,便只见那匹照夜白马好像一道隙影,消失在街道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