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个喺呢个时候出嚟搞事,畀差佬捉到痛脚,或者惹到吕阎王唔高兴,唔使等差佬拉,唔使等吕川动手,我阿强亲自送佢去同肥彪饮茶!听明未?!”
冰冷的声音透过线路,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入每一个在深夜接到电话的揸fit人耳中。有人错愕,有人不满,有人恐惧,但无一例外,都被阿强话语中那股不容置疑的杀意所震慑。电话那头传来零星而迟疑的回应:“明…明嘅,强哥。”“收到,强哥。”
阿强“啪”一声掛断对讲,根本不给下面人质疑或討价还价的机会。他知道这道命令会引起多大的震盪,底下那些习惯了捞偏门快钱的堂主和马仔们,绝不会甘心。但他更知道,这是目前唯一能保住社团元气、麻痹吕川的权宜之计。
“冬眠?”他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冷笑,“哼,睇下有几多人真系够胆冻死。”
命令已下,棋盘上的第一步防御棋子算是勉强落下。办公室內重归死寂,只有窗外霓虹的光怪陆离透过玻璃,在他脸上投下变幻不定的阴影,一如他此刻的心境。威士忌的酒劲似乎此刻才缓慢蒸腾上来,混合著巨大的压力、冰冷的算计和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在他体內奔流。
他需要发泄,需要確认自己依旧掌控著某些东西。他猛地起身,抓起外套,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一人从专用电梯直达地下车库,发动了他那辆毫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匯入了港岛午夜依旧川流不息的车河。
没有目的地,他只是漫无目的地开著车,车窗降下,让带著咸腥味和都市喧囂的夜风吹打在脸上。车子穿过繁华的铜锣湾,掠过灯光迷离的兰桂坊,最终驶向略显僻静的西环。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曾经属於新记、如今却需要极力“洗白”的场子,看到几间夜总会和游戏厅门口,似乎確实冷清了些许,也不知是他的命令起了效,还是吕川的余威仍在瀰漫。
不知不觉,车子在一个老旧屋邨楼下停住。他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开到了哪里——这是他发跡前住的地方,埋藏著他最卑微、也最血腥的过去。鬼使神差地,他下了车,如同幽灵般走上昏暗的楼梯。楼道里瀰漫著饭菜餿味和潮湿的气息,与他山顶豪宅的香氛格格不入。
在一扇锈跡斑斑的铁门前,他停住了脚步。这里住著他年轻时跟的第一个大佬“爆牙超”的遗孀,超嫂。爆牙超死得早,在一次帮派火併中被乱刀砍死,什么都没留下,只留下这个老婆和一点微薄的“抚恤金”。社团人情薄过纸,早就没人记得他们了。唯有阿强,每年会匿名寄一笔钱过来,不多,但足够超嫂勉强维生。这是他心底极深处,仅存的一丝或许能被称之为“义气”或“愧疚”的东西。
他正犹豫著是否要敲门,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头髮白、身形佝僂的老妇人提著垃圾袋,正要出来。看到门口如同黑塔般矗立的阿强,她嚇了一跳,待看清阿强那张虽然染上风霜却依稀有些熟悉的脸庞时,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系…系阿强?”超嫂的声音沙哑而迟疑。
“超嫂,系我。”阿强儘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些,“咁夜仲未瞓?”
“丟垃圾啫。”超嫂打量著他一身昂贵却略显褶皱的西装,嘆了口气,“入嚟坐阵咯?地方细,唔好介意。”
阿强犹豫了一下,还是侧身挤进了那间不足二十平米、堆满杂物却收拾得异常整洁的劏房。侷促的空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却又奇异地带来一丝真实感。
“饮杯水吧。”超嫂倒了一杯温水给他,没有问他为什么深夜到访,只是默默地看著他,眼神里有种看透世情的麻木,“你好耐冇嚟过了。最近…好忙啊?”
阿强接过水杯,指尖感受到杯壁的温热,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面对千军万马、明枪暗箭他都能泰然处之,却在这位风烛残年的老妇面前感到一丝无措。
“唔算忙。”他含糊地应道,抿了口水,水质有些涩。
“唔忙就好。”超嫂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木椅上,慢悠悠地说,“忙,就容易做错嘢。好似当年超哥咁,就系太忙,太搏命,最后…”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是又嘆了口气,“阿强,你而家出息啦,同超哥唔同路。但系,行得快,都要记得睇路。呢个世界,好多人唔系表面睇到咁简单。”
阿强心中猛地一凛,抬起头,看向超嫂。老妇人的眼神依旧浑浊,却仿佛无意间道破了他此刻最大的心结。吕川的表面是差人,底下是阎王,那更深层呢?他动用“伦敦线”想要探查的,不就是这个吗?
“超嫂,你…”他试探著开口。
“我乜都唔知。”超嫂却打断了他,摇了摇头,“我个老女人,识乜嘢?只系觉得,呢排周围好似静咗好多,连楼下开麻雀馆嘅烂口发,都话要执咗个场,去搞乜嘢『正经贸易咯。几好笑。”她说著好笑,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阿强沉默了。连最底层的超嫂都感觉到了山雨欲来的压抑,吕川带来的“秩序”变革,其影响远比他想像的更深入、更迅速。这让他心中的危机感更重。
他没有坐多久,留下一个厚厚的信封(超嫂照例推辞一番,最终在他坚持下沉默收下),便起身告辞。离开那狭小窒息的空间,重新呼吸到屋邨外並不算清新的空气时,他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回到车上,他没有立刻发动,只是点燃了一支烟,任由烟雾在车厢內繚绕。超嫂无意间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他心里。“唔系表面睇到咁简单”…吕川的背后,到底藏著什么?鬼叔那边,什么时候能有消息?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放在副驾上的那部加密卫星电话,屏幕突然亮起,发出极轻微的震动。不是来电,而是一条经过复杂加密的信息。
信息来自一个他以为至少还要几天才会联繫的號码——“铁算盘”。
信息內容极其简短,却让阿强夹著烟的手指猛地一颤,菸灰簌簌落下。
“金爷急令:帐目有变,原计划恐生枝节。明早十点,老地方,速见。勿用电联。”
帐目有变?!
阿强的心臟骤然收紧。金爷刚刚才答应,铁算盘明天才会来见他,怎么突然就又生枝节?是什么变故,让金爷如此紧急地改变计划,甚至谨慎到要求线下紧急会面?
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缠上了他的脊椎。
他猛地发动汽车,轮胎髮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窜出,迅速匯入车流。他需要立刻回去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