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心!”祝昭长剑疾扫,震退两把长刀。小船四周已围上七八条轻舟,船身在漩涡中打转。箭矢密不透风地紧逼而来,裴寻鹤被其逼倒在地,两名官兵趁机跃上船头。祝昭飞身欲拽走裴寻鹤,却被双刀交错斩向脖颈——
一道白影倏然而至。谢珩手中折扇开合如月,扇缘寒光闪过,那二人喉间皆现一点红痕,踉跄栽倒。他反手将祝昭往身后一护,借劲助祝昭重新稳住身形。
来不及言谢,船底便传来碎裂的声音,祝昭俯冲至船边,正见官兵用铁凿破坏船板。海水汩汩涌入,小舟开始倾斜。
“上不得大船,就夺他们的船借力!”裴寻鹤抹去溅到眼睫的血水,遥遥虚指向那艘官船。祝昭会意,一声令下,船上之人齐跃起身。
祝昭足下发力,如鸿鹄掠波,翻身滚入小船,又急急起身杀向船上官兵。终于杀尽船上之人,她与裴寻鹤对视一眼,策船冲向船头裴盈所立之处。
裴盈发髻在激战中已然散乱,几缕略泛霜白的乌丝沾着血污贴在她颊边。手中长枪挥动间,逼退了一波又一波的刀剑。火光在她周围跳跃,明暗不定地勾勒出冷铁的寒光。
她忽地看到裴寻鹤祝昭几人,眸光骤亮,枪锋横扫逼退身前敌兵,却无暇喊话,只是深深地望了他们一眼。
几个杀红眼的官兵见势不对,竟全然不顾自身安危,如困兽般嘶吼着拼死冲向裴盈。裴盈身侧几名亲卫接连倒下,防线被打破。
那几个官兵的刀锋映着血色火光,直取裴盈后心。
“母亲!”
裴寻鹤焦急大喊,与祝昭同时飞身跃上楼船甲板。四周官兵皆知这二人不是善茬,竟不去迎敌,只是团团退后围困住裴盈。
祝昭等人寸进半步,他们便紧围向裴盈分寸。
犹在僵持,远处骤然传来裂空巨响。循声而来,一枚炮火裹挟烈焰,轰然击碎船头。
木屑如雨迸溅,整艘巨舰剧烈倾斜。那几个与裴盈缠打的官兵被甩出船舷,猝不及防间,裴盈的臂膀被他们猛地拽住。为首之人嘶声大笑:“既活不成,便拉您来陪葬!”
三道身影同时飞出。
祝昭剑锋挑破一人咽喉,裴寻鹤长枪贯穿另一人胸膛,谢珩折扇疾旋切断揪住裴盈衣袖的手腕。可却仍有最后一名官兵死死抱住裴盈腰肢,同她一起,决绝地仰面倒入惊涛骇浪之中。
“母亲!抓着我!”裴寻鹤半身探出船舷,攥住裴盈手腕。祝昭亦飞身与他一同紧紧握住裴盈。
浪涛拍碎在扭曲的船身上,裴盈摇摇地悬在翻涌的海浪与破碎的船体间,衣袂在腥风中猎猎翻飞。她反手握回他们,仰头望着裴寻鹤染血的面容,忽而微微一笑:
“一年未见,你的枪法要赶过我了。”
裴寻鹤笑容还未扬起,炮火便从不远处一个楼船之上再度卷来。一团翻涌着火星的流石猛地轰向裴盈胸口。
血色绽开。
裴盈的笑淡淡地晃在了他们眼前,再一眨眼,便翕忽而逝了。
裴盈握着她们的手瞬间脱力,直直向下坠去。
炮火卷起的风太大了,托得她如同在空中摇晃的落叶,轻飘飘却又坚定地被大海吞噬。
生前种种在天地的尺度里过于渺小。同她只如一粟微粒被海潮湮灭的身体那样,声与名顷刻化为凡世间的尘与土。
只有爱与痛在此刻仍在沸腾。
“不——!”
裴寻鹤的嘶吼被炮火吞没,他纵身跃入海中。
不堪重负的船体在烈焰中发出刺耳的断裂声。
风声呜咽,刺入祝昭的骨髓,颤抖成天地间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