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霁抱过眼泪汪汪的江阙,就要上去兴师问罪。但对方竟不知怎么的,对儿子的声音恍若未闻,面色苍白严肃,正与一人急切谈话。
看到江泊筠对面的人,叶霁放迟了脚步。
烟花光影里,江泊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住地摇头。与他相谈那人,脸浸在披风帽檐的隐影下,这时微微侧过头来——
叶霁有些吃惊:“……魅妖?”
若他没眼花,和江泊筠说话的,竟是和他与李沉璧都打过交道的魅妖——非要说起来,此妖还有那么点做媒之功。
李沉璧也微怔了一下,叶霁:“他怎么会在这儿?”
李沉璧摇头,表示不知道,磨了磨白牙:“不知他又作什么妖。这浪东西看师兄总色迷迷的,你不准过去。”
“他是魅妖,看谁都那样。”叶霁注视着楼上的两人,“泊筠似乎遇到了困境,否则怎会连幼子也顾不上。你看好阿阙,我上去瞧瞧。”
李沉璧挡了他一下:“说了不准。要去就我去。”
楼上,江泊筠倒退两步,脱力地靠在阑干上。魅妖含笑拍了拍他的脸颊,朝楼下的二人转头,投了个亲切的媚眼。
两人均报以警惕冷漠的眼神。
魅妖毫不介意地一笑,身上斗篷化成黑雾,消失于夜幕。
江泊筠失神片刻,翻身跃下,落到他们身边。
他先是看了看儿子,微舒了口气,对叶霁歉意拱手:“阿霁,咱们许久不曾聚过,没料到今夜这样相见。阿阙很吵吧?我来抱他。”
江阙在叶霁怀里愤愤地扭了一下,躲开了亲爹的手。叶霁道:“只怕他生你的气了。”
江泊筠便有些尴尬:“见笑,是我惯坏了他。本来让门人领着他看灯的,想必这家伙又把大人甩脱了,自己乱跑,还好遇到了你们。”
叶霁低头看向怀里,用口型说道“小骗子”。
江阙嘻嘻一吐舌头,冲李沉璧伸出胳膊求抱。
叶霁将他丢给李沉璧,和江泊筠寒暄几句,见对方始终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样,叶霁冷不丁道:“泊筠,你我朋友多年,我也就直说了。今夜七夕,你不与关姑娘在一起领着阿阙玩,和魅妖打的什么交道?”
江泊筠不料他这样直爽,就差把“你不管妻儿,却与妖邪混作一处”摆在脸上了。
江泊筠是一门之主,身份尊贵,能这样与他说话的,想来也只有这个赤忱好友,心中有些触动,涩然道:“关妹她如今已不在关月门。我们起了点……争执,她负气出走,至今没有音讯。”
叶霁这下明白了江阙口中“母亲不见了”的含义,语气缓和:“关姑娘脾气直烈,估计只是一时负气出走。你做了什么事,惹得她这样生气?”
他忽一怔,想到了什么,大皱眉头:“她离家出走,该不会是因为你与魅妖有什么——”
“绝无此事!”江泊筠面颊涨红,忽又颓然道,“说来话长……总之,是我对不住她。”
叶霁道:“你们的事,若方便说给我听便说。有什么难处,我能帮上忙也不一定。”
江泊筠叹息一声,慢慢地道:“两个月前,我的探子查到关妹在西南现身。我立即动身前往西南,她却又了无音讯。你想必也听说了,西南诸派接踵覆灭,死伤无数,她孤身流落西南,万一受到了牵连……那我万死难赎。”
叶霁和李沉璧递了个眼神,后者冷着脸,抱着江阙走到一边。
“有心了。”江泊筠感念一叹,“大人间的事,不该让他听见。”
叶霁道:“阿阙聪明过人,父母的矛盾岂能瞒得过他。泊云,你再说说魅妖的事,你为何与这厮打起交道来?”
江泊筠闭了闭眼,心中挣扎,还是缓缓对他说道:“他有关妹的消息,还带来了她的发簪,有八分可信。作为交换,他要我为他制做一把关山弓。”
关月门以擅长铸造神兵闻名天下,其独门制造的关山弓,杀名赫赫,堪称仙门兵器首流,连玉山宫的金弓也逊色一筹。
但关山弓的材料珍贵,独门技艺又只在历代门主间传承,存世稀少,身价高昂,只依人量身定做。任你是名门派首,还是宗师耆老,想求一把关山弓也绝非易事。
“他要真有线索,想借此讨把关山弓作为报偿,倒不奇怪,你家弓实在珍贵。”叶霁沉吟,“可我看你,好像很是为难?”
“我没有答应他……”江泊筠目光泛空,重复道,“我没有答应他。”
“你犯什么糊涂。”叶霁紧盯着他的眼睛,“是人重要,还是身外之物重要?还是你担心工期太长,怕得到消息时已经来不及了?”
江泊筠在他清亮的目光下,脸色忽然扭曲了起来。
如同承受着莫大的煎熬,他猛地扣住叶霁的肩,压低嗓子,用气声对他嘶鸣:“是我的错,我做不出关山弓!”
这话犹如滚雷过耳,叶霁简直无法相信,不由朝他靠近一步,也压声道:“怎么会?什么意思?你可是……”
“——关月门门主。”江泊筠惨淡一笑,“对,我是门主。可这一代,继承铸弓秘技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先门主的独女,我夫人关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