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谱上的批注也密密麻麻,字迹不一。有些字迹和窗课出自同一人之手,笔法疏稚,却一撇一捺极为认真,李沉璧用手指抚摸它们,恍惚看见了年幼时的叶霁,握着笔正襟端坐在眼前。
一转眼,又在一副插图边瞥见了两列极小的字。稍微辨认,居然是“烦烦烦”和“难难难”,李沉璧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又感到一股深深的失落与遗憾。
为什么不早些遇见师兄呢?一起长大多好。
剑谱上,还有另外两种截然不同的字迹。
一类行云流水的小行楷,李沉璧认得是出于漱尘君之手。看来漱尘君当年对年纪尚幼的爱徒颇为上心,怕他理解困难,几乎每一招剑式都在旁批注解释,行文严谨温谆,一看就是他一脉风格。
这一点,叶霁很好的从师父那里沿袭了过来,并在多年后,在李沉璧身上付诸实践。
还有一类字迹,在李沉璧看来就有些刺眼了。
那些行笔落拓的字句,虽然也是批注,却豪放不羁了很多,大多都写在林述尘的批注旁,大肆批评——
“愚人之见,甚不足取。”
“此解蠢拙,不可奉为准绳。”
有的更为过分,直接攻击林述尘那套理论从来不高明,如今拿来教徒弟更是误人子弟,让叶霁每晚来某某处找他,跟着自己学习才是正解。
李沉璧脸上始终挂着一丝冷笑,将盒子里叶霁十六岁前的文稿书册全都翻了一遍,眼中的幽冷越来越重。
那个叫纪饮霜的人,几乎在叶霁的那段人生里无处不在。
盒子里存留着过去的往来书信,其中有几封,是纪饮霜在山外游历时寄来的。
信的内容简洁干脆,却无一不在对收信人流露同一个心意:我在山外,无论遇到有趣或无趣的事,都想你若也在就好了。
李沉璧的指甲,深深掐入落款,划破纸页,将“纪饮霜”三个字拦腰切成了两半。
玉雕冰铸
时序入秋,长风山一带的绵亘青峰,被几场肃杀的风一吹,虽然还是绿,却多了些暗蒙蒙的霜色。
天冷了起来,长风山附近某家酒馆的生意,就有些萧条了。
陡寒酒馆一年到头坐在雪花飘飘的结界里,招牌就是一个“冷”字。
人们从烁火流金的日头下,踏进酒馆的大门,坐在雪窗边清凉爽利地赏雪喝酒时,再燥热的心也能抚慰平静,酒馆因此名声远扬。
更何况,酒馆虽靠结界的噱头揽客,却也是有拿得出手的佳酿的——温暖甘甜的酣春酒下腹,那飘飘然如沐春风的滋味,没几人不喜欢。
但气候转凉,贪雪景图新鲜的酒客就少了许多。陡寒酒馆的生意虽然也不差,却没有春夏时高朋满座的场面了。
尤其上午,只有几个嗜酒如命的老客稀疏地坐着,因都嫌冷清寂寞,几个人互搭了几句腔,发现都是附近的散修,就拼成了一桌。
“……陈老兄在清溪谷结庐?那地方风景好哇。”一个眉毛苍灰的老者呷了口酒,“我也有意换个地方住住,不知清溪谷还有什么风水好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