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霁在心里已将他骂了千万遍,沉吟一下,转头看了眼昏昏闭目的李沉璧。
他知道宁知夜疯了,疯到能连剥十张凌泛月的皮。因此眼下实在没有选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若是能拖到沉璧醒来,那就再好不过。
叶霁将霜霁剑在手里掂了掂,觉得多了几分力量,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其实不追踪声音,他也知道该往哪儿走,宁知白的尸骨就在附近,宁知夜自然也在那里等他。
隔着几十丈远的距离,叶霁将身形定住,挺了挺脊背,不再走了。
前方的一棵巨大的血扶桑树下,坐着个伶仃人影,抱着一盏魂灯。眼中的两点星芒,像是暗器一样朝他射来。
叶霁的声音板板正正:“先把凌泛月放下来。”
“好,”宁知夜道,“叶兄说什么,就是什么。”
藤蔓嗖嗖,凌泛月的身躯如沙袋一样从头顶坠落。快要重重砸地时,被一根鬼血藤缠住腰身,提了起来。
“你把他怎么了?”叶霁的视线在凌泛月身上停留片刻,瞪向树下那人,“你的计谋已经失败,还不肯放弃么?我劝你就此收手,不要再做无法挽回的事。”
那一头,宁知夜慢慢站起身,被斩断的右手,隐没在破烂不堪的袖袍里。
尽管只隔了几日,叶霁却觉得他更加的羸瘦了,像是个单薄如纸的鬼影。
宁知夜道:“叶兄,我回不了头。”
话音落地,飞沙走石,血光大盛。
叶霁被沙尘吹进眼里,却不敢分心去揉,不停眨眼的泪光朦胧中,只见繁复的血色纹路纵横延生,以那棵血扶桑树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阵法。
这个阵法有先前的百倍之大,锋利如刀的煞气如飓风狂卷,地面沙石升起成雾,将乍现的红光遮掩得迷离如梦。
是饱沾鲜血的噩梦!
“这就是我送给叶兄的大礼。”
叶霁站立的地方,正好在阵法边沿的十步之内。
他抽出长剑在手,将惊骇压在心里,面上依旧沉淡如水:“好一份大礼。”
宁知夜用仅剩的一只手抱着魂灯,勾勾手指,一根鬼血藤攀上凌泛月的脖颈,作勒紧之势。
他言简意赅地对叶霁命令道:“走进来。”
叶霁心念电转,笑道:“凌泛月既不是我的血亲,也不是我的爱侣,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牺牲自己救他?”
宁知夜也扯起一个淡笑:“此时我就算绑着一个陌生人,也照样能让叶兄摇摆不定。你这心性害人害己,还是不要久留人间的好。”
叶霁来不及细琢这“害人害己”,回敬道:“你这心性也差得可以,这时候还在装什么文质彬彬?你既然能操纵鬼血藤,直接来抓我便是,我没了修为,难道不是任凭阁下摆弄?”
那头宁知夜噤声了片刻,再开口,嗓音冷若寒冰:“那是因为我不愿叶兄难堪。叶兄这样风流俊逸的人物,被五花大绑地丢进阵法,死相岂不难看?所以还请叶兄自己从容走进去,我保证不再故意折磨。”
叶霁哈哈大笑:“你疯得连自己的命都不爱惜了,还会在意我难不难堪?”
他大喇喇席地一坐,支起膝盖,握剑的左手搭上去,悠悠摇晃:“之前差点死在阁下手中,现在全身都痛不堪言,抱歉,叶某要歇一会儿才行。”
宁知夜面上难看至极:“你当真不在乎凌泛月的性命?”
叶霁摆了摆手:“我现在自己也顾不得了,各人自求多福吧。”
两人陷入了寂静的僵持,叶霁身心警惕到极点,却做出自在的样子。低头时眼角余光飞掠,看向悄无声息的凌泛月,观察他是否受伤。
他暗猜,宁知夜忽然变得这么君子,非要请他亲自走进阵法,根本不是因为那“怕你死相难看”的所谓理由。
这小子明明清楚他自爆后与凡人无异,只需操纵几条鬼血藤将他一绑,再往阵法里一丢就是,那里需要和他在这打机锋、推太极?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宁知夜已经力有不逮,无法再操纵更多的鬼血藤来抓他了。
维持一个如此庞大的招魂阵,已经让宁知夜心血耗尽。如不用威胁的手段,根本奈何不了一个灵力散尽的叶霁。
而叶霁要做的,就是拖。拖到宁知夜功力枯竭,或是拖到李沉璧醒来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