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燕岛会对进入此地之人的心性产生影响,这些年他有时梦到纪饮霜,却都是些模糊碎片,从没有哪一次像这样历历在目。
纪饮霜曾说不会离开,可经年时光已过,这样言出必行的人,还是失诺了。
李沉璧又叫了他几声,见叶霁仍旧一言不发,便含怨咬住他的手指。
“嘶!”叶霁回过神来,抽出手指,低斥,“乱咬什么?”
“师兄究竟怎么了,为何会突然失去意识,又梦到了什么?”李沉璧眯了眯眼,声调里的娇软也蒙上一层冷意,“你梦到了谁?”
叶霁揉了揉眉心,声音沙哑:“我昏了多久,难道现在还在你的境中?”
李沉璧眼中的疑虑和不满,如蜻蜓点水,很快荡开。
李沉璧欲言又止,觉得胸口有一种强烈的不甘,却无法表达。低头望进叶霁的双眼:“大约两个时辰。师兄再休息一会吧。”
叶霁如梦初醒:“不能再耽误了。”
他匆匆站起身,将滚得凌乱的长发捞起,一把束在脑后,“沉璧,打开这个境,我们必须回现世中了。”
李沉璧闭了闭眼,摸出根簪子将他长发拢定好,才道:“师兄不必着急,境里的时间和外面的不一样,凌泛月——”
提到这个名字,他忍不住冷哼一声,才接着说下去,“——他们这时说不定还没赶到。”
叶霁一惊:“我们在这里已有几个时辰,外面竟然才过去了一小会么?”
李沉璧“嗯”了一声,将他领口拢紧了些,然后一挥手,在两人头顶开了一个结界伞。
叶霁不解其意,忽然一阵饱含水汽的寒风刮来,刚刚的星辰美景,这时已天昏地暗,雨打风吹。
而两人所立之地,竟然变成了元涯神女那只翻手捻花的掌心!
神女雕像脚下,玉山宫一行人浑身湿透狼狈,匆匆冲了过来。这雨下得猝不及防,他们这时才来得及各自放出结界伞,挡住瓢泼大雨的侵袭。
凌泛月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水,四下张望了一番,猛地一拍石壁,“哈”了一声:“这次算我胜他一筹!”
他说完,还露齿嘿嘿一笑,周围弟子大为无语。
程霏直扶额:“师兄,这有什么可比的,你与叶师兄如今是同伴,又不是对手。叶师兄和沉璧师弟至今未到,这地方又凶险,我们应立马发信号寻找他们才是。”
她性格周全谨慎,立马就将飘飘然的凌泛月戳了个激灵:“不错,这小子不是说他认得路?明明先于我们出发,若不是出了岔子,这时候应该早到了。”
叶霁在上面哭笑不得,李沉璧揽紧他的腰,两人从雕像上凌空降下,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叶霁故意打了个哈欠:“抱歉,等得太久,方才睡着了。”
“你——”凌泛月见他乍然出现,先是一喜,接着才觉得吃瘪。
打量叶霁果然衣襟有些褶皱,神色也不太精神,凌泛月不禁有懊恼:“你真等得睡着了?”
“一会而已。”叶霁笑望他一眼,“凌兄要顾及一群人,我只要照看好一个,因此你来晚了也是情理之中,非要比,这次算平局吧。”
凌泛月不料刚才的话全被这人听了去,大窘:“玩、玩笑话而已,你也当真!”
叶霁道:“巧了么,我也是玩笑话。”
李沉璧见他谈笑自如,完全看不出刚才梦醒时的怆然,微舒了口气。
一阵裹着冷雨的烈风从两山缝隙中刮来,雷鸣闪电将四周照得雪亮。虽然人人都有结界伞护身,依然挡不住冷意,直打寒噤。
忽然有人“咦”了一声:“我怎么觉得元涯神女,和李师弟有几分相像。”
“这如何能比,哪里像……哎,果然有点。”
“是眼睛像吧?果然天下美人都是神似的。”
这一路过来,被李沉璧姿容所吸引的人不少,却碍于礼数不好意思多看。趁这时人人都注目看向李沉璧,便也不再矜持,狠看猛看。
李沉璧眼珠一动。像是受了惊似的,躲到了叶霁身后,长长的睫毛垂下,很是羞涩:“师兄……”
叶霁:“……”
他觉得无法理解。
他知道李沉璧拿腔作调的样子,固然是很惹人怜爱的。
但这些人都曾在船上见识过李沉璧空手斩海、屠戮人蟒的暴行,为什么还能吃得下这一套,一个个都像是唐突了娇怯柔弱的闺阁少女一样,一脸惭愧地移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