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霍临追人的方式方法完全是通过搜罗各路资料习得。
每次约会都是一次考试,小珠是现场评卷人,给他当场打分。
他像一个刚翻开书本学习就立刻要上考场的学生,每堂考试都在卷面上竭力写下自己背会的所有内容,但每答一道题都战战兢兢,心里一丝底气也没有,怀疑自己的知识体系完全是八面漏风,而且还要怀疑自己的教辅材料是否可靠,可以说根本就像是一朵浮萍,在水面上飘着,飘到哪里算哪里。
每一场考试中,他自我怀疑,心慌意乱,孤立无援。
霍临对这种状况很没有办法处理,因为他以前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境地。
他从不打无准备的仗,也不做无把握的事,哪怕天崩地陷他也必须保持对自己的绝对信任,这是身为一名有指挥权的军。官基本的素养,也是他从不曾更改的习惯,然而现在霍临对他自己天天怀疑、天天审判。
今天送小珠回酒店,她上楼前没有回头再看他一眼,也没有笑,就那么低着头进了电梯。
他肯定是哪里做错了。
霍临静静地并着双膝,手心放在膝盖上,坐在没有放水的浴缸之中,在脑海中不断复盘分别时小珠的表情,猜测她的心情是普通还是不高兴、不高兴到了什么程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高兴的,已经持续一个小时。
想得额头冒冷汗,想不出来。
晚上九点,电话准时响起。
两年前受伤之后,在做康复训练的同时,父母也给他安排了心理治疗。
从最开始每天都要接受问诊,到现在一周一次,准时准点,不能缺席。
霍临从浴缸里迈出去,拿起手机到客厅接听。
医生打来的是视讯,接通之后,霍临看到对方坐在灯光柔和的房间里,正捧着一个文件夹放在膝盖上,与他平视。
霍临向他点点头。
医生抬手和他问好,观察了一下他身边的环境,大概猜出来:“你在假期之中?”
霍临还是点点头。
“这次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你现在在哪里?”医生一边发问,一边在文件夹里不断记录。
“香港。”霍临说,“我找到她了。”
医生手中的笔尖一顿,停滞了大概两三秒,霍临还以为是网络出错,把状态栏拉下来检查了一下。
手机里响起哗啦啦翻纸张的声音。
医生拿着文件夹不断往前翻,一目十行地看,似乎在确认什么,十分头痛。
过了一会儿,医生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对霍临说:“霍先生,请您直视我。”
霍临依言照做。
他并不是讳疾忌医的人,而且对于两年前他的状态,他自己心里也有数,确实需要得到心理医生的帮助,所以这两年来,每一次治疗霍临都尽力配合,医生也因此夸过他,评价他的治疗成效比预想的要好。
确实比预想的要好。
但医生当然不能跟患者直说,这只是委婉托词。
霍临这两年的心理治疗其实几乎没有什么进度可言,他们所取得的成果只是把霍临的数值稳定在比他最崩溃的时候稍好一些的状态,不至于确诊疾病,也不会影响他的正常生活和工作。
但是医生团队不止一次地怀疑过,霍临能够保持这样的稳定只是因为他自己想要维持这个状态,他不想被视为一个过于危险的人,以免许多行为受到限制。
比如一年几次的“出国旅行”。
霍临每一次假期都用在缅甸,那个地方是伤痛最深的心结所在,从理论上说,应该要尽可能地远离、回避,让时光慢慢地一点点磨平痕迹。
因此家人和医生都曾用多种方式劝阻,但都没有效果,最后只能妥协,毕竟每个人对待心结的方式都有所区别,尤其是霍临这样经过千锤百炼、心志异常坚定的战士,不能强行按照同样的方式治疗。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年,双方都已经非常习惯。
医生会对处于假期之中的霍临格外关注,霍临的性格使他并不爱多话,但平时的心绪如古井一般静止无波,难以找到突破口。
但每当他踏上去寻找那位小珠小姐的旅途,他就会变得鲜活一些,会主动与医生交谈、倾诉,哪怕只是遇到一群羚羊,路过一条黄沙遍布的乡村小路,他都会细细描述。
他看到的是风景,但描述的其实是回忆。
这一点医生从专业而言非常容易判定。
这种情况在痛失伴侣的患者之中是非常常见的。无论是从拿到的资料,还是从患者的反馈来看,医生一直以来建立的背景知识都是,霍先生的爱人已经去世了,就像是一场终年不停的雨,他的寻找和回忆或将持续五年、十年、二十年,甚至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