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认亲后很多事情都跟着改变了,杨桃发现自己的生活好像突然都顺了起来。从挡车工升到女工部的副主任,厂领导都对她很好,在红棉厂越来越如鱼得水,跟宋闻景的婚事也很顺利。
好像忽然之间,世界就向她敞开了怀抱。小时候在黎家的那些事渐渐淡了。
杨桃从小铁盒里拿了三十块钱和几张烟酒糖票,冲宋闻景嗔道:“你辛苦攒下的钱,我哪里舍得给你乱花啊。我去买点婚礼用的喜糖,顺便看看还有什么要置办的。”
她眼波流转,笑意盈盈。
男人把家底子都亮给她了,杨桃也就不再坚持让他陪自己逛集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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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忆梅上班忙得水都没喝上几口,压根不知道自己又多了个徒弟。
快下班的时候,她想起来还有一件事要嘱咐黎棠:“铝厂都是些大老粗,明天晚上去铝厂参加联谊,你可别戴眼镜啊!”
转岗的事还没定下来,黎棠也就没提,只咧着嘴冲她笑:“我就下车间的时候戴眼镜,其它时候不戴!”
这个时代是六天工作制,周日休息一天。她们班组下周轮夜班,这意味着有两天两晚的空档时间。
这跟小长假有啥区别。也难怪车间里女工们个个都按捺不住放飞的心情。
李忆梅看黎棠心情似乎不错,随口问了句:“等会洗完澡,我跟葛芬打算去集市买擦脸油和发夹,你要不要一起去逛逛?”
肖山其实是个距离省城邵州二十公里的工业小镇,从五十年代开始几个国营大厂陆续建在这里,人口越来越多了。每个月逢3、6、9的日子都会有集市,附近的各家国营商店、供销社、农民老乡会汇集到镇上。
纺织女工工资高,自然成了集市上的主力消费人群。
黎棠想也不想便答应了,正好她想去集市采买点东西。早上出门的时候,她特意把上回剪的头发给带上了。集市上应该有收头发的,卖了然后顺道买几床芦席回来。
昨天李婶已经带着老家的泥瓦匠去土坯屋里看了下情况,泥瓦匠回去准备材料了,跟黎棠约好礼拜天一大早过来修房子。
赶巧她这两天倒班,有空盯修屋的事,不用请假不用换班可太好了。
现在的土坯屋是个大通间,加门不太现实。她打算买几张芦席,把大通间隔成三间屋,这样一来,她和姥姥不仅有了堂屋,还有了各自睡觉的房间。
下午两点,早班下班铃准时响起,各个车间的女工像是等待发令枪响的运动员,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向澡堂,抢着第一批洗澡。
西织虽然各方面都比不上东织,但有一个东织没有的优势,距离生活区澡堂近。
黎棠已经越来越适应红棉厂的生活。每天都把拖鞋放在袋子里,脚上穿着胶底的球鞋,跑得快一分钟之内就可以冲到澡堂。
这个时代最大的好处是,没有各种形式主义的加班,也没人在快下班的时候喊你开会。
大家都掐点下班,磨磨叽叽反而影响交班,耽误下个班组的活。黎棠很喜欢这种上班和下班泾渭分明的生活状态。
红棉厂澡堂是两年前建成的,热水供应充足。女澡堂是个大通间,连隔板也没有,总共几十个淋浴头,最多可以两个人共用一个。
黎棠不习惯跟人共用淋浴头,每次都赶第一波。
幸好上大学的时候已经经历了学校公共澡堂的洗礼,看到白花花的衤果体,她已经面不改色心不跳了。
澡堂里弥漫着白雾和蒸汽,热腾腾湿漉漉的,扑面而来的气息让沉睡的记忆瞬间被唤醒,恍然间好像回到了校园时代。
黎棠闭着眼睛仰着头,任由温热的水冲刷着身体,每天只有这个时刻,是最接近原来那个世界的时刻。然而她并不能享受太久,外头好多人在等淋浴头空出来。
洗热水澡的感觉太好了,洗浴用品是一小块白色香皂。记忆告诉她这个时代用香皂洗头是件奢侈的事情,有些节省的女工甚至用碱面洗头。
这时候就显出了剪短发的好处了,省皂。黎棠毫不犹豫地打了两遍香皂。
李忆梅和葛芬着急去逛集市,今天也赶上第一波了。两人挤在黎棠旁边的淋浴头底下一起洗。
三个人洗完,擦干头发,换好衣服出来,上班的疲劳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