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笑了:“花盆炉可能要花点钱,泥灰哪用买!煤站最不缺的就是泥灰!需要啥炉子,你来煤站找我,指定比外头便宜,不会坑你!”
说话间,师傅已经收拾好散在地上的麻绳,拉着板车离开了。
黎棠将刚才卸下来的蜂窝炉重新码整齐,用油布盖好。刚直起腰,便听到门外有人敲门:“请问黎棠是住这儿吗?”
黎棠赶紧就着刚打井水洗了个手,然后去开门。
两个军装男人齐整整地杵在门口,旁边还放着两只樟木箱子。
黎棠没想到军管组的同志亲自把箱子送上门,她还在等他们通知她去领箱子呢。
和外孙女的喜出望外相反,冯翠贞在看到部队同志的那一刻,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脸色煞白,吓得躲进了里屋。因为太慌张,进门的时候还趔趄了一下。
看到姥姥害怕的样子,黎棠心里颇不是滋味。
苏瑛被抓那天,原主在学校上学,而冯翠贞是亲眼目睹女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几个穿军装的男人给抓走的。那个场面想必给她留下了极深的阴影。打从那天起,她就留下了军装恐惧症了。
两个军装男人,一个是那天在办公室里看到的那个叫赵鹏的小伙。另一个,黎棠不认识。他们俩正把那两只箱子往屋里搬。
黎棠怕他们吓到姥姥,忙道:“谢谢。箱子放院子里就行了。”
土坯屋院子本就不大,两个男人往院子里一杵,整洁挺拔的军装更显得屋子破败不堪。
黎棠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家贫无以待客”,这回她没像招呼送煤师傅一样招呼他们喝水。毕竟送煤师傅自带水壶,而现在家里连给客人喝水的杯子都没有。
不过,部队的同志应该也不缺一口水喝。
“谢谢你们专门跑一趟,把箱子送过来。”
黎棠由衷感谢,这要是她自己去领回家,她还不知道怎么弄呢。
赵鹏站在院子中间,打量着这套快倒塌的土坯屋,再看看面前脸上还蹭着煤灰的姑娘,心里最后一丝芥蒂也淡了。
刚才他开着车,跟王建国找到向阳里,才知道那个叫黎棠的姑娘已经被继母给赶出去单过了,现在住在红棉厂废弃不用的猪棚里。
看到这屋,赵鹏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他老家的屋都比这强多了。两相一比较,黎棠那个后妈住的大杂院简直是天堂。
他是个老大粗,也不懂什么陋室明娟。只觉得这屋子跟他对这姑娘娇蛮无理的印象对不上。
黎棠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乱蓬蓬的屋顶,有些尴尬解释:“我们才刚搬过来,还没完全安顿好,找了个泥瓦匠,过两天过来帮我们修屋。”
赵鹏意识到自己好像对厂里的后进分子产生了同情,表情瞬间变得凝重而严肃:“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去军管组找我们。我们派驻到这,就是为人民服务的。”
毕竟和军管组的同志有小芥蒂,人家现在还能说这种客气的场面话,黎棠心头顿时一松。
等人走了之后,冯翠贞终于敢出来了。看着两只失而复得的箱子,老太太浑浊的眼睛淌出两行泪,婆娑着那些失而复得的物品,这最后一点家当可是她跟女儿逃难时候用性命守住的啊。
黎棠则迫不及待地在箱子里翻找,终于让她其中一只箱子最底下找到眼镜盒,戴上苏瑛给她配的那副细边眼镜。
呼!
她的世界终于清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