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组长在任的时候,军管组同志都是另外开小灶吃饭的。他们粮油关系在部队,不占红棉厂的配额。除了原本的粮食供应,还有额外的补贴,全是部队专供。军管组每天有训练任务,在吃食上要求比较高。厂里便给他们安排了单独的窗口。
陆霆到任后,直接把小灶给取了,要求所有人都和普通工人一样在大灶上吃饭。起初手下有个别人有意见,后来看陆团跟他们同吃同住同训练,哪还敢说什么?
不过一个礼拜后,他们没意见,陆团开始有意见了。特殊困难时期,红棉厂粮食供应严重不足,已经影响工人的日常工作了。
二食堂的小隔间里,刘师傅把窝头、白菜、萝卜和西葫芦摆上桌,菜色和大灶上一样。不一样的是,这些是他专门在小灶上起锅做的,油水搁得重。唯一的荤腥可能是那几个油汪汪的煎鸡蛋了。
前段时间,厂长甘华和厂里几个分管后勤生活的干部一直在外头出差,才刚回来。这算是他正式和新来的陆团长碰头。
甘华招呼陆霆坐下:“陆团,工厂伙食不比部队,委屈你和军管组的同志了。”
陆霆将摘下的帽子放到一旁,长腿随意一坐:“甘厂长,其实部队的粮食供应并不比咱们多。只不过部队可以自己养猪,种菜,基本实现了自给自足。”
甘华点点头:“其实前几年光景好的时候,我们也打算自己养猪。谁知赶上了困难时期,也没有养猪的条件了。不过这一趟我们在外头跑了一圈,还是收获的。”
说到这,他指了指一旁的宋闻景,“多亏了咱们宋厂长,梁溪肉联厂跟咱厂达成合作,他们以后每个礼拜供应五头猪给咱们厂。”
这年月,能从肉联厂要到猪肉,那不是一般的关系。陆霆看了宋闻景一眼,笑道:“宋厂长真是年轻有为。”
宋闻景面色如常地淡笑:“五头猪还是太少了。咱厂这个工人规模,要想中晚餐顿顿都有肉,一天就得杀三四头猪。还得多跑几家肉联厂。”
这话一出,把在场的其他厂领导都吓得直咋舌。顿顿都有肉,这事恐怕也就他敢想。
甘华却很喜欢他身上年轻人特有的闯劲,“年轻人嘛,敢想敢闯。连想都不敢想,最后咋能做成事?”
说到这,甘华对在场的领导同志发话:“宋厂长争取来的五头猪,我已经跟负责后勤的同志打过招呼了,先紧着一线工人。尤其是挡车工,每天上班来回走路,手脚不停,实在太辛苦。饿肚子干活的滋味不好受,关键是要影响纺纱质量。人没吃饱,就没精神,注意力就不集中,操作机器时都没那么灵巧了。”
厂长发话了,在场的其他领导哪里敢有异议。这猪肉以后怕是看到吃不到喽。
说到这,甘华又叹道:“不过,光靠肉联厂送的猪恐怕还不够,我们还得帮办法自己养猪才行。”
宋闻景闻言马上道:“报告我已经打上去了,也已经催过了。现在各个工厂要自己搭猪场,得汪副省长亲自批才行。我听他秘书说,汪副省长桌上待批的条子厚厚一摞,他都没给批。”
眼下困难时期,全国各在闹粮荒,风向渐渐宽松起来。中央已经发文,允许农民在屋前屋后搞“自留地”,先前一些界定为“资本主义尾巴”的行为性质也模糊了。
工厂利用空余时间圈地建棚养猪这种行为,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刀切。剩下就看领导批谁不批谁,先批谁后批谁,这里头差别就大了。
毕竟厂里工人的肚子不等人啊。
陆霆十五岁开始当兵,吃饭对他来说,从来不是享受,而是某个需要快速解决的任务。他不习惯像他们那样边吃边聊,而是风卷残云地解决完面前的“任务”,才放下筷子开口说话:
“这事好办,过几天我要去趟省城,到时候直接找汪副省长批条子。”
甘华先一愣,继而反应起来,咧嘴大笑:“好好好。有陆团长出面,这事应该是妥了。”
甘华以前是肖山市副市长,去年走马上任,开始担任红棉厂书记兼厂长。他对这位新任军管组组长的背景略有耳闻。
陆霆的父亲陆景同是陆军陵州军区的一把手。不过听闻这对父子关系不睦,陆霆很早就投身部队,选择远离父亲辖区的邵州水警区当一名海军。
凭借自身能力,他成为邵州海军部队最年轻的团长。而这位汪副省长也是军人出身,怕不是早就有交情。
宋闻景低头吃着饭,就这一会功夫,陆霆在厂长那的称呼已经从“陆团”变成了“陆霆同志”。
陆霆显然有备而来,除了自己搭建猪场养场,又说了几个自产自足的想法,肖山地处郊区,可以和附近的农民达成供应协议,让他们送一些疏菜、鸡蛋和家禽过来。二是发动团员力量,把厂里的空地都利用起来,种上蔬菜。
一旁的宋闻景越听脸色越难看。他现是红棉厂分管生产和后勤的副厂长,陆霆这来势汹汹,有种把手伸进他地盘的感觉。
自打“四清”结束,上任军管组组长何峻峰调回部队后。他以为上头不会再派军管组过来了,没想到又派了尊大佛过来。
这些军管组同志在工厂管天管地管天气,要是内行也就罢了,如果遇到外行,反而影响工厂生产。宋闻景对他们向来没什么好感。
甘华似乎对陆霆很看重,频频点头:“这事你多跟闻景商量一下,你们年轻人点子多,有共同语言,在一起肯定能想到不少好点子。”
晚饭结束,陆霆和甘华一起步行回办公室,两人显然还有重要工作要聊。
宋闻景盯着两人的背影,转身往宿舍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