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积殿里,檀香扑面而来,吕永吉亲手点燃三灶沉水香,裊裊青烟在亡妻画像前聚成细缕。
佛殿烛影摇红,吕永吉手中沉水香腾起的青烟在画像前豌蜓,勾勒出画中女子温婉的眉眼。
在將沉水香插入青铜香炉后,吕永吉转身,衣摆带起一阵檀香,道:“尚儿,给你娘上柱香,”
连续俩日,服用长春丸的丹屑后,吕永吉神采焕然,目之间的红丝,淡得几乎看不见,瞳仁映著晨光,竟隱隱有冷玉般的清润光泽。
“是,”
吕尚双手接过吕永吉递来的沉水香,屈膝跪下。
檀香漫过眉梢,吕尚缓缓將香插入炉中,看著三缕青烟渐渐融在殿顶垂下的经幡阴影之中。
吕尚望著母亲画像,这个画像是吕永吉显贵后,废了很大功夫,请得当世名手,號称最擅人物画的汝南董伯仁,按照吕永吉的口述所作。
画成之后,吕永吉將之供奉在法界寺的香积殿中。
不得不说,吕永吉確实是个长情之人,显达之后,仍不忘糟糠,郡公府上虽有姬妾,却无正房,对亡妻更是常常思悼,在吕家人中儼然是个异数。
吕永吉望著画像,指尖轻轻拂过供桌边缘的铜香炉,道:“你也是长大成人了,日后你我父子,聚少离多,为父虽捨不得你远赴边陲,但陛下要重用你,为父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將你拘在身边。”
“只是,男儿虽志在四方,却莫忘了根在何处!”
吕尚垂眸凝视香炉中摇曳的香灰,应道:“父亲教诲,尚铭记於心。”
“昔年母亲在时,常以『木高千丈不忘根,人立天地不忘本”训我,今日父亲所言,正合母亲遗训。尚虽远行,心常牵繫家中,纵走天涯,不敢稍有遗忘。”
吕永吉听闻此言,目中欣慰之色更盛,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吕尚的肩膀,手掌在他肩头上顿了顿,似透过衣料触到了少年人脊樑里的硬骨。
佛殿檐角铜铃忽然轻响,穿堂风卷著松针掠过殿门,將供桌上的香灰拂得微微颤动。他望著青烟繚绕中亡妻的眉眼,喉间忽然滚过一声极轻的嘆息,却又在唇角扯出一抹释然的笑来。
“你能记著你母亲的话,为父便放心了。”
他转身时袍角扫过供桌,案上青瓷烛台里的烛芯啪炸响。
两人步出香积殿时,晨雾早已被日头蒸散,放生池里的锦鲤逐著光斑游动,將水面搅成一片碎金。
晨雾散尽,日影斜斜切过九莲桥栏。吕永吉负手走在桥心,紫缎广袖被穿廊风掀起一角,吕尚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神容沉肃。
二人行至寺门,青石板路已被晒得暖热。法界寺的知客僧快步上前,送来两盏蜜渍梅子汤,吕永吉接过后,梅子汤在粗瓷盏里晃出细微波纹。
“去牵马来。”
他对隨侍的家僕吩附道。
寺外古槐下,三匹鞍俱全的骏马,正低头啃食著草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