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听罢,手指轻轻敲了敲御案上的黄色奏疏,笑道:“表弟啊,你倒是与朕想到一处去了。”
“你放心吧,凉州的长史,司马、六曹参军,朕都有安排。”
吕永吉道:“既然陛下都如此说了,那臣也就放心了,”
杨坚摇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表弟,朕知你是关心则乱,只是,飞熊若想独当一面,有些风浪总要让他自己去闯一闯。”
他的手掌摩著御案上的奏疏边角,烛影在他眉间投下一点浅淡的阴影,轻笑道:“不过,你这做父亲的心思,朕还是能体会一二的。朕当年送阿摩去并州时,也是很难割捨。”
所谓阿摩,是普王杨广的乳名,杨坚是虔诚的佛教徒,他子女的乳名,皆与佛教有极大关联。就如杨广的阿摩,在佛教中就是『善女”的意思。
吕永吉喉头微动,躬身再拜:“陛下圣明,臣记下了。”
“能记下就好,”
杨坚点了点头。
吕尚在旁,默然的看著天子杨坚与吕永吉相谈,作为晚辈的吕尚,在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开口的余地,只能在殿中静静的等著。
直至响午,吕永吉才向天子杨坚告退,在得到杨坚允许后,吕永吉与吕尚慢慢退出甘露殿。
父子二人沿汉白玉台阶下行,靴底与砖面相触,发出清越的迴响,惊起檐角几只灰雀,扑棱著掠过宫墙。
临出宫门时,吕永吉忽的住足,道:“明日隨为父去城西的法界寺,给你母亲上柱香。”
吕尚应道:“是,”
吕永吉嘆道:“你母亲当初走的时候,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如今你也算是成人了,天子封你为县公,又让你外镇边陆,再等一年多,你亦要成家了,咱们也该去看看你母亲了。”
吕尚望著吕永吉鬢角新添的白髮,喉间泛起酸涩。一阵风掠过宫墙下的槐树,將几片新叶卷到他广袖上。
他垂手將叶子拢在掌心,想起幼时母亲常把槐叶,串成风铃掛在他的床头,
那些细碎的清响,轻轻摇了摇头。
宫门前的铜狮已被晒得温热,四匹健马不耐烦地刨著蹄,赤金吉祥结在风里,晃出细碎的光。吕尚扶著吕永吉登上车舆。
“驾,”
车夫呼哨一声,车舆碾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日影渐斜,將车辕上的赤金吉祥结,拖拉出长长的光痕。
吕尚掀开半幅锦帘,见道旁垂柳新叶在风里翻卷,树影斑驳。
有卖杏的胡姬挎著竹篮穿行,篮中瓣上的水珠沾著细尘,街角茶棚里,
几个身著翻领胡服的商客正围炉煮茶,铜壶嘴喷出的白气,混著模糊的突厥语笑谈,隨风飘入车舆。
车舆在青石板上碾出细碎声响,吕永吉望著儿子掌心的槐叶,低嘆道:“你母亲若是还在,那该有多好啊,
“她跟著我这个穷汉,吃了一辈子的苦,偏偏到了要享福的时候,却丟下了咱们爷俩,你母亲这辈子无福啊,”
车舆徐徐拐入巷口,朱漆府门的铜环,撞出清悠的声响。吕永吉踏下车辕,
慢步走入齐郡公府。
吕尚在后面看著吕永吉的背影,摸了摸袖中的玉瓶,低声道:“確实是无福,若是阿母还在,这枚长春丸正好一人一半,也算是我的孝心,以此报答此身的生养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