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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来遇事不慌,此刻站在酒馆外,却难得忐忑。
‘小凤,那猜出灯谜的人,就在里头?’她转过头问。
‘是啊,主子。是茶摊老板说的,那人就住在城西这处小酒馆里。’见摘星还在迟疑,小凤轻轻推了她一下。‘主子,快去吧。’
摘星缓缓吐出一口气,点点头,难掩期待地走入。酒馆里意外地并无其他人,静悄悄的,她越走越觉熟悉,待走到酒馆后方,推开一道半掩的门,发现一处破旧的老戏台后,这才想起,原来这儿正是从前她带狼仔看皮影戏的那间小酒馆。
一瞬间回忆纷纷涌上,她呆呆站在门口好半晌,几乎要忘了来此的目的。
她缓缓走入,老戏台破旧不堪,兴许是搬入此处后便再也没有使用过,戏台上搁着一个大木箱,当年表演皮影戏的戏偶也许都还在里头?但,已人去楼空,没有了观众,没有了说书人,没有了狼仔,只剩下了星儿。
她不无感伤,更惊觉岁月匆匆,一晃眼,八年就过去了。
她站在戏台前,正自惆怅,忽有一高大身影从戏台后方闪过,她一愣,顿时想起今日来此的目的,很快便追了过去。
那人影动作好快,不过一眨眼儿,便已不知去向,她在酒馆里来来回回寻找,最后终于在一处回廊转角见着了,斜阳从窗外照入,映得他的身影半明半暗,带着些神秘。
狼仔,是你吗?
她伸手想掏出怀里的凤眼铜铃,却发现自己双手发颤,铜铃还未取出,响石已在她怀里颤动,发出细微声响,彷佛她的心因为期待而迫不急待发出了共鸣。
站在暗处的那人,耳力极好,听见了凤眼铜铃发出的细微声响,身形微动,似欲转过身来,摘星忍不住上前,问:‘是你解出了灯谜?’
真是他吗?这人真是她的狼仔吗?狼仔终于回来了?
只见那人缓缓转过身,道:‘我更想解开的,是妳的心结。’
摘星微愣,更觉这声音似曾相识,待看清那人面孔后,不由讶异道:‘是你?’
站在她面前的居然是顾清平。
期待与不安退去后,摘星立即明白,这一切恐怕都是小凤与顾清平串通好的,她不禁失笑,自己怎么这么容易就中了招?明明就是破绽百出,或许是一提到狼仔,她就完全失了判断吧。
‘顾少主见笑了。’她淡然一笑,掩去眼底的失落。‘回去我会好好念念我家小凤,要她别再玩这般心思。’
眼见摘星转身就要离去,顾清平道:‘郡主且慢,其中缘由,小凤都告诉我了。我明白,要忘却过去不容易,因为我也是如此。’
同病相怜,惺惺相惜,摘星停下了脚步,等着顾清平继续说下去。
‘我也曾忘不了一名女子,当初我们情投意合,她却因病而逝。’顾清平黯然道。‘之后我郁郁寡欢,家母忧心不已,直至她离世前都未见我娶亲生子,抱憾而去。因为自己的固执与放不下,反倒连累了身边人。我如此不孝,后悔莫及,难道郡主也要步我后尘?’
摘星瞬间忆起父亲近年来迅速斑白的头发,曾是那么英姿焕发的父亲,老了,尽管这些年,马瑛任她处理自己的婚事,但她哪里不明白,为人父母,莫不希望见到子女嫁娶,成家立业,尤其是女儿,总要操碎了心,只为让女儿能有个门当户对的好归宿。
摘星不得不承认,顾清平这些话多少说动了她。
她的年纪也着实不小了,与她同年龄的女子,多早已嫁人生子,只有她仍待字闺中,还因恶意退婚、刁难提亲者,名声不佳,如今想想,也是不孝。
顾清平见摘星沈吟不语,知她多少听进了,又道:‘明日我将出城围猎,不知郡主是否愿意一同前往?人还是要走出去的。’
顾清平话中有话,聪慧如摘星,怎会不懂?
‘顾少主好意,我会考虑。’但她依旧客套回复,并没有当场应允。
摘星离开酒楼,等在外头的小凤见她毫无欢欣表情,立即主动认错:‘主子,小凤只是想让主子开心点、看开点——’
摘星打断她:‘我明白。’她自嘲一笑,道:‘是我自己不该有期待。狼仔……早就不在了。’
见摘星情绪低落、语气黯然,小凤更多了几分内疚。
她是不是给了主子不该有的期待,弄巧成拙,让主子反而更心神忧伤了?
‘主子,我——’
‘别说了。’摘星深吸口气,语气一转,道:‘帮我转达一声,就告诉顾少主,一同出城围猎,我愿同行。’
小凤一听,立即喜笑颜开,正要开口呢,摘星笑着用手堵住她的嘴,不想再听她啰唆。‘只是交个朋友罢了,别先乐过头了。’
是时候了。她想。
是时候,该放下了。
是时候,该让那个身影,从此离开自己的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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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风尘仆仆赶回奎州城的马瑛与女儿坐在书房里促膝长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