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冲忽敛起嘻笑,正色道:‘他曾下军令,要砍我头!’
摘星一脸愕然。
‘晋王要砍你头?’难得一路上不多话的马婧也瞪大了眼。
疾冲哈哈大笑,‘瞧妳们俩吓成这个样子,说笑罢了。’
摘星沉默地望着那张彷佛不在乎天下任何事的飞扬笑脸,知道那不过是一张面具。
正犹豫着要不要多问,几道炽热怀春眼神打断她的思绪,只见大街旁的小巷里,不知何时聚集了三三两两年轻女子,倚在墙边,朝着疾冲挤眉弄眼,暗送秋波,一见他回头便心花怒放,轻声惊呼,喜得跟什么似的。
摘星傻眼。
的确,疾冲长相英俊,对女孩子尤其嘴甜,看得出情场经验丰富,但她可怎么也想不到,尽管疾冲几年未回太原,魅力依旧惊人,竟惹得大街小巷莺莺燕燕纷纷聚集,只为看久违的小世子一眼。
她看着渐渐被珠翠围绕的疾冲,遥想他当年一身锦衣,正是年轻气盛,确是临风玉树,心思一晃,竟不自觉拿他与朱友文比较:朱友文气度雍容,山立水聚,隐隐带着霸气,冷静寡言,心思多、纠结多,复杂亦矛盾。而疾冲状似放浪不羁,对女人却是特别贴心,甜言蜜语更是家常便饭,看似见钱眼开,有银子便万事好商量,然心中其实有一把尺,对于他真正在乎的,用再多金钱权势利诱,也买不动他。
初识疾冲时,他一身布衣,看似平凡,但她早隐隐察觉他大有来历,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会是晋小学世子,明知自己是她的敌人,却依旧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冒险留在了梁国,又在她不需要他的时候,潇洒翩然远去。
他与朱友文,是如此不同,但在某方面,她又觉得他们如此相同。
‘少帅!’
摘星从那群环肥燕瘦间望过去,见是一群巡守军队迎面而来,当前领队的队正难掩激动地望着疾冲,又回头望向跟在后头的士兵,确认自己可没眼花。‘那是少帅吧?我没看错吧?’
其中一名士兵兴奋喊出声:‘是少帅!除了少帅,还有谁能一进城就引来这么多姑娘?’
‘果真是少帅!’
‘少帅回来了!’
巡守士兵们哗啦啦涌上前,一下子挤开了春心大动的姑娘家们,一群大男人将疾冲与摘星等人团团围住,脂粉香气换成了汗臭味,软绵绵的莺声燕语换成了粗嘎鸭嗓,不变的却是久别重逢后发自真心的喜悦。
疾冲看着队正,忽认出他来,‘你是克朗!’他上前一步,用力拍拍克朗的肩,‘当上队正了?很好,你娘也能放心了。’
‘少了少帅,川龙军被解编,大部份都被调去筑城了。’克朗道:‘少帅,大伙儿都很想您!您可总算回来了!’
平日训练严谨的士兵,见到旧主,一时难掩情绪,围住疾冲,七嘴八舌,摘星与马婧反被晾在了一旁。
*
一听说在外流浪的小世子终于回来了,晋王府内也是热闹非凡。
晋王府大总管史恩向晋王李存勖禀告,小世子总算倦鸟归巢,且立了大功,不但洗清晋国灭门马府嫌疑,还带回一支战力强大的马家军,原以为晋王该感到高兴,然晋王听完史恩禀报后,却是不发一语。
即使伺候晋王几十年了,史恩有时还是捉摸不透主子的心思,不过,他特地端上的百合银耳梨子汤,这一次,倒是没有被砸。
史恩从晋王书房退出,一路行经花园,四周看了看,叹口气,‘都出来吧!没空和妳们玩捉迷藏。’话声一落,梁柱后、树丛间、花丛旁,纷纷冒出许多年轻婢女,手里拿着扫把、抹布、水桶、花瓶、甚至还有一大篮梨,个个神情紧张又带着期待。
‘大总管,晋王原谅小世子了吗?准他回来了吗?’
‘大总管,我们可以帮小世子打扫房间了吗?’
‘大总管,您老刚特地端了百合银耳梨子汤进去,没挨骂吧?’
婢女们七嘴八舌,史恩烦不胜烦,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婢女们急于想知道小世子的消息,勉为其难闭上嘴巴。
史恩清清喉咙,开口道:‘说了多少回,女孩子家,说话小声点、慢一点、优雅点,别老这么大声嚷嚷,急得跟什么似的,还有,我老吗?别老是冲着我喊“您老、您老”,不老都被妳们给喊老了!’
史恩年少时便跟在李存勖身旁伺候,深得晋王信任与重用,如今也不过四十来岁。
‘大总管您人最好了,快别吊我们胃口了嘛!’一名婢女难掩兴奋。
‘别费事替那混小子打扫房间了,反正他横竖不会回王府住的。’史恩道。
婢女们一个个垂下了肩膀,满脸失望。
‘难道晋王还没原谅小世子吗?’另一个婢女问。
‘倒也不一定。’史恩刻意卖关子。
婢女们纷纷眼睛一亮,期待的眼神又回到她们最敬爱的大总管身上。
‘晋王虽然瞧都没瞧那碗百合银耳梨子汤,但这一次,可没砸碗了。’史恩有些得意。
小世子离开这些年,他时不时就端碗百合银耳梨子汤到晋王面前,每一回晋王总是一见就气得砸碗,但这一次,晋王只是望着那碗汤,默默无语,虽说小世子扬言不回王府住,但晋王也未因此动怒,沉默许久后,交代史恩,贵客即将入住王府,将客房院落好生打扫一番。